看看窗外,已经晨曦初露了,不时地传来几声鸡鸣狗吠。云澄澄摇摇头,把梦境的事丢过脑后,伸个懒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云澄澄手里拿着搪瓷茶缸和牙具,肩膀上搭着毛巾,走到楼下的院子里。宝石蓝色的天空中炊烟袅绕,村里远远近近的人家早已做饭了。南方秋天的清晨,空气带着浓浓的露水味道,而湿润。
她从生着青苔的井台上拿过一只铁皮桶,扔进井里,提上来半桶凉凉的井水,开始简单的洗漱。然后回到屋里,拿起梳子,随意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掉漆的木头书桌上,放着一面蓝色塑料外壳的镜子,云澄澄过去照了一下,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白净的脸,面色红润,眼神明亮,乌黑浓密的短发,笑起来嘴角漾出两个梨涡,有几分俏皮。[由整理]
云澄澄现年二十六岁,2001年大学毕业后,回到江南的家乡做了公务员。大学时的专业是社会学,工作不容易找,父母托关系帮她在教育局谋了一个职位。干了两年,她觉得机关的工作太沉闷,复杂微妙的人际关系也令她有些头痛,于是她申请了留职停薪,到西部山区支教。
云澄澄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思想都很开明,觉得去支教也是很有意义的事,都很支持她。于是云澄澄就从苏南来到四川山区,做了一名乡村教师,这已经是第二年了。
云澄澄是一名登山爱好者,大学三年级时,在一位学姐的影响下,开始接触攀岩和登山,之后就爱上了这项运动。工作后,她参加了一个户外运动俱乐部,经常去西藏登山。几年来,她已经登顶了好几座雪山,其中有三座海拔在6000米以上。她和一起登山的伙伴上半年就已约好,这次国庆假期,要去登海拔7206米的宁金抗沙峰。那是她向往已久的圣山。宁金抗沙,云澄澄就不由有些心潮澎湃。
今天是国庆节,云澄澄吃完早饭就要出发去成都,跟伙伴会合。学校放假,住校的学生都回家了,另外两名支教的老师昨天也离开学校了,学校里只有云澄澄一个人。她走进厨房,点燃酒精炉,煮了一点地瓜粥。平时学校人多,都用大灶做饭,今天她一个人就不生火了。
喝完粥,云澄澄又检查了一遍昨晚已经整理好的登山包,就听见王阿牛在院子外面叫“云老师”。阿牛家开一个小卖部,有一辆三轮小货车,有时开车去县城进货。云澄澄每次要出门都跟阿牛的车去县城。山里人对支教老师特别尊敬,阿牛从来不肯收她的搭车钱。应了阿牛一声,云澄澄背上包就走出了宿舍门。从村里到县城,小货车要开一个小时。再从县城搭乘大巴到成都,还要五六个小时。
云澄澄到达成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两脚刚落地,就听见江筱遐尖高的声音:“澄澄,澄澄,这儿呢!”只见她使劲挥舞着胳膊,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给了云澄澄一个大大的拥抱。耿炎两手抱肩,侧着头,站在不远处嘻嘻笑着,高大的身材在人群里看起来有些乍眼。
“你还不来帮忙拿行李?!”江筱遐偏过头去,冲耿炎嚷嚷。
“好嘞!”耿炎应声而至,抢过云澄澄手里的登山包。
云澄澄忙说:“不用了,不太重。”耿炎已经把包甩在了肩上,大步向车站外走去。
江筱遐笑着说:“有壮劳力,不用白不用!去了西藏,还怕有力气没地儿使?!”三人说说笑笑上了一辆出租车。
江筱遐和耿炎是一对儿,两人从高中时就开始谈恋爱,去年终于修成了正果。他俩都是户外运动俱乐部的成员,比云澄澄大一岁,这几年一直和云澄澄一起登山,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江筱遐是北方姑娘,丹凤眼,尖下颌,身材娇小,却中气十足,有着一副女高音的嗓门,说话语速极快,笑声爽朗奔放。耿炎大高个,方脸膛,皮肤粗黑,和白皙的江筱遐在一起显得更黑。
他俩家在河北,但因为酷爱登山,被川藏地区数不胜数的雪山吸引着,双双来到成都工作,就是为了方便经常登山。耿炎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江筱遐是一名杂志社的摄影记者。
到家后,江筱遐迫不及待地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掏出一件玫红色的冲锋衣,给云澄澄看:“这件就是我新买的,带配套抓绒衣,好看吧?”
“嗯,颜色很配你。”云澄澄忙不迭地点头。
江筱遐又掏出一件孔雀蓝的递给云澄澄:“给你的。我知道你不爱穿鲜艳的颜色,这种蓝虽然有点跳,但还算素净,在雪地里拍照也会很漂亮,比你原来那件藏蓝的好看多了!你那件没带来吧?”
“你上次电话里告诉我,给我买了冲锋衣,我就把我那件给了一个学生。虽然有点旧,但是压风,她冬天翻山路来上学,能用上。”
江筱遐声音高了八度,表情也很夸张:“你那件哪里是‘有点旧’?!从我认识你起,你就一直穿那件,袖子都磨白了,上次在四姑娘山还被岩石划了一口子。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帮你买了一件,MHW的,比你那国产品牌专业。”
“谢谢啦!我觉得国产品牌也不错啊,我都穿了几年了。”云澄澄呵呵一笑。
“我还帮你买了一个头灯,你那个摔了好几次,都接触不良了,亏你还在用!多不安全!”说着就拉开云澄澄的包,翻出她的头灯,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我这次还买了一个新的双人帐篷,新的长冰镐、安全锁和上升器,也有你的份。”
“哎,电池还可以用的。”云澄澄又从垃圾桶里把旧头灯拎了出来,到处找螺丝刀,要拆电池,还回头跟江筱遐说,“你发财了?!出手这么阔绰!”
江筱遐睒睒眼睛:“嘿嘿,耿炎上个月拿了笔业务提成,八千块,我们就用来更新了一下装备。原先那些都旧了,高山向导也说,我们登宁金抗沙这样高海拔的山峰,需要更加专业的装备。”
这时,耿炎边提裤子边从卫生间出来,说:“二位美女,赶紧吃饭去吧,有话再说,别把飞机误了。”
“飞机?!”云澄澄一脸诧异,“不是坐火车吗?”
“这次坐飞机吧,火车要两天两夜。国庆放假一共七天,向导说,宁金抗沙峰海拔太高,我们这些业余的登山爱好者,需要多两天适应期。坐火车过去恐怕来不及。放心,机票钱我出。”江筱遐说。
“往返价钱差了一千多的吧,这么多钱,可以给我们学校办个图书馆了。”
“云老师,您自从去支教以后,就变成了葛朗台,衣食住行都降到了最低标准,一分钱要掰成八瓣花。我知道你每个月那三百块钱的补助,都贴给了学校学生,自己还要向家里伸手。不过这次我们买的是特价机票,夜班飞机,很便宜,比火车卧铺贵不了多少。你的机票,还有装备的钱,都算我们的,就当支持祖国的教育事业了。”耿炎笑嘻嘻地说。
“那我先替学生谢谢你们了!”云澄澄叹了口气,“看见那么多人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有时我连花钱去登山都觉得太奢侈,可是又克制不住想去的欲望,渴望那种把自己的灵魂匍匐在冰川上的感觉。”
江筱遐拍拍她肩膀,挤挤眼睛,说:“看,咱们的文艺女青年,又开始抒情了。”
江筱遐和耿炎经常把云澄澄的文艺气质拿来打趣。
云澄澄笑起来:“其实热爱登山的人,内心都有点英雄主义情结和浪漫情怀,你俩也一样。”
“别磨蹭了,路上再聊。飞机是晚上八点多的,赶紧的!”耿炎伸出巴掌,使劲拍了拍江筱遐臀部,扛起两个登山包,迈开大步下了楼。
江筱遐一边骂了句:“你个流氓!”一边笑着追了出去,在耿炎后腰上捶了一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