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火车在离终点100多公里的地方临时停了车，已饱尝了一夜奔波的我似乎都对这种拖拉有点麻木了。临窗的位置是一般大的人跟我换的，然而起初想来午夜北上的火车，逢着满目凋敝的季节，这样的位置无非是睡的更舒服吧。身上的单衣让我有些瑟瑟，直起腰，一抬手拉开了挡在玻璃上的纱帘，我本来浑噩的双眸，就在这一瞬间精亮起来。

　　真是个美好的秋天，这是我能反应到的第一句心里话。轨道旁的防护网外，是长长的一溜长满红叶的树，不是枫树，我想它不是。仔细瞧去，每个枝桠的两侧都一个挨一个地布满细长的红叶，那颜色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微风中它们像训练有素的士兵，整齐划一地抖动，也许是离得稍有些远，我没能听到意料中的窸窣声。这些树簇在护网的外层，仅比那些生硬冰冷的东西高出一头，这恰当的高度让我有机会向它们身后更远的地方寻觅景致。

　　那恬淡的红色后面，是掺着些许黄点的郁郁的绿。这个时候的京郊，大片落叶纷飞的舞剧还没上演，但秋给夏日里满布耀眼绿意的灌木染上了柔和的色调。远远地看去，在秋风里哗哗作响的树叶，此时褪去了炽盛的光芒，谦卑地站成一片，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的聚会。而它们后方更远阔的视界，充溢着真正秋高气爽的淡蓝的天，一丝轻浮的云都没有，只有亘古不变的永恒的蓝，静谧中透着跃动的灵秀。此刻的我，觉得忽然有一样东西溢出胸口，飞向那遥远的纯净，呼吸那缥缈的气息。念及此，便觉身子上下都通透了，舒爽了，真是惬意的秋！

　　视线从远方的模糊拉到真切的`眼底，枕木的碎石间，是一株垂头的绿色小草，我睁大了眼仔细寻找，确定了它足下并没有实际的土壤，估算着高度，大概它垂下的高度刚好可以使自己不被飞驰其上的列车碰伤，精明坚强的生命！伸手摸了下窗玻璃，冰凉的感觉告诉我外面的气温并不适合绿色植物存活，但就是这样的郊野，就是这样的寒秋，就是这样的连贫瘠都称不上的“土地”，滋生了这么一棵，虽不旺盛却昂然的生命，它甚至都不随秋风摆动一下。心里竟倏然有些失落，这小家伙竟在没有观众的铁轨上演奏属于生命本色的最强音，为万灵之长的人类，有时却脆弱得不堪一株野草，那感觉，就像湿漉漉的手戳在窗纸上，一点余地也没有便损毁了。将脸紧贴着车窗玻璃，极目向机车前行的方向看去，令我讶异的是，每隔一两米的地方，铁轨中央，就有一株青青的小草，原来它们并不孤单。这些可爱又坚毅的小东西让我想起了一句遒劲的话——三千越甲可吞吴。想来倘若从这里一路北进，怕是这些生命的音符串起来也有当年勾践手下的精兵一样撼山之势吧。

　　咔的一声，列车徐徐开动，意识到这难得的北国秋景将马上只留存于我的记忆，我竟有些惊慌，此刻多想扑过去，紧紧地拥抱那一片红黄相间的饱满，轻轻地摩挲那一排倔强的草，然后，将自己融进这用生命连缀起来的天地间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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