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说“器”,那就从开始的小气与小器的区别说吧。其实很简单,是我想多了,在形容人吝啬,气量小时,小气与小器都是可以的,没有差别,而为了统一用法,一般都写做小气。
我第一次会考虑“器”这个字,也是因为吴老师,他酷爱葫芦,并雕刻它。有一次冬天的晚上,在他办公室,他一手拿刻刀,一手托起葫芦,问我:“你看这个被镂空的葫芦想到了什么?”我回答:“它的命运由你掌握,你让它成为一个作品。”显然,这不够,老师说:“本来它可以盛水装酒,这样镂空以后便不行了,但罩在灯下,漏出光亮,又是不一样的景象。”的确,光影灯火,幽昏温暖的美。有心的同学一定会看到且记得,冬天走上校门口转上来的楼梯,便会看到他办公室留着一盏灯,他也特意说过,留了一把钥匙在阿报那里,说走的时候不要关灯,这么冷的天,一盏灯也可暖心的。有时候,温情也就在那一细节中。
而后他跳跃的思维习惯性延伸,“子曰:‘君子不器’,又为何说人成材是成器,又说‘玉不琢,不成器’。”
器是什么,《说文》上说,象器之口,犬所以守之。就是器物很多,用狗看守。本义就是器具 。器皿所盛为容量,人的心胸所包容的便是器量。人用工具制物成器,同理,人用学识才能充实自己成才,具有制器的能力,也就是成器。
但孔子却说:“君子不器”,简简单单四个字。整部《论语》讲了那么多为政啊,学习啊,修身啊,还讲了那么多君子应该是怎样的,不必迷信儒学,但是它真的可以让人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无论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都殊途同归,都需要学习,本善,那就学习来保持善,传播善。本恶,那就学习,改变成善。人啊,该是追求真善美的。吴老师讲训诂的时候,也说过“人奴为儒”。私以为,这属于中度太深了,中国人骨子里是儒学的,只是很多时候自己看不到。
“君子不器”,便出自《论语·为政》,朱熹后来有注:“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而不具,故无用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我较驽钝,高深的也体悟不来。简单说就是君子不能像器具那样,只限于一个功能,一个方面。 或者说,君子不能是工具。又或者说,君子的度量不能像器一样小,要包容。啊,好多或者,我能想到的也只能这样了。
后来翻看《文学概论》,小小一行字就中了,康德说:“人必须成为自身的目的,而非人之外事物的手段。”感觉对了。不管你是不是“君子”,都不该成为别人或别物的工具和手段的。
君子的独立价值在于道,非功利的,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大抵便是从利的角度来说的吧,敦煌曲子词中就有,发生战事,武将诘问“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流”一语。定风波的词牌也就是这么来的。
说得天真点,我也一直认为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该是每一个真正文人的最高理想,这样说显然是自以为是且痴人说梦的。我却觉得即使做不到也该往那方向去。所谓文人相轻的臭毛病不过是境界不足,一群臭酸书生装逼罢了,没有器量也成不了大器。
而现今又难能不做工具,赚钱的工具,花钱的机器,房奴,孩奴,这个奴那个奴的。当然这在时代的大环境下,君子不器的要求着实太高了,我自己也没有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
只是,即便你不能成“君子”,至少要为自己想想,是不是该当不器且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