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冬藏这个词来了,这是一枚散发着古董气息的词语,在几千年前的书籍里就有他的踪迹,与快节奏的今天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了。过去的时光如一瓶老酒,开瓶溢出陈年的香总感觉是那样的芳醇。觉得那时的冬天要冷许多,杨树榆树柳树落尽了叶子,拱肩缩背的站在那里,干枯的野草弱小的麦苗紧紧的贴着大地的胸膛,呼啸的北风里都在储藏着能量,坚守着内心的希望。有时候落雪了,白茫茫一片,他们就都藏在雪里了,在雪里还藏着一个梦,一个春的梦。
村头的小河也封冻了,躲在一层厚厚的雪的下面。雪却覆盖不住河边一个又一个的地窖口,从地窖里冒出白白的温暖的湿气,地窖里储藏着村人们秋末时从地里收回来的红薯。地里的红薯收获了,村人们就储藏到地窖里了,啥时想吃时拾出几块,储藏在里面的红薯不坏且新鲜。会过日子的村人是一直吃到次年暮春的。一个好的地窖是可以连续着使用好几年的。
卧在原野上的村子似乎有些疲倦,像一头卧在那里反刍旧时光的黄牛,干完了一季的活该好好休息了。这时村子里的人们是不出门的,老话说了冬仨月不出门。冬天地里没有农活了,是农人们一年最为清闲的时光,他们收完庄稼后也把自己冬藏在家里了,当他们看到仓储里储藏满了新收的粮食,玉米大豆谷子,还有大白菜,他们的心里就踏实了,冬天散漫的时光也就变得轻松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虽过得清苦却洋溢着天伦之乐的幸福。
窗子外面寒风肆虐雪花飘飘,窗子内年长的父亲把红红的煤火笼住,在上面放一张乌黑的铁板,拿起从地窖里拾出的红薯放在上面烤,来回翻动着,红薯受了热,慢慢的变色变软,从两头冒出丝丝的热气来。孩子们在一边安静的看着父亲,看着父亲翻动的烤红薯,脑子里想着烤红薯熟了,一掰两半,那香气便散出来,用舌尖抵住牙齿轻轻咬一小口,品味出温暖的阳光一样的味道,想不出这世间还有比父亲的烤红薯好吃的美味了。烤红薯是不能心急的,用的时间要长些,不过父亲不急,一冬天长着呢,有的是时间。
天气晴好的时候,村人们就到街上走走,王大胜还领着自己的爱犬。大人们在太阳地里袖着手闲聊家常,闲聊村子外面的一些故事。孩子们是闲不住的,跑着玩做游戏,胆大的男孩子瞒着大人去村东头的河面上滑冰。女孩子跳绳踢毽子,好像有一个叫栀子花开的小姑娘毽子踢得可好了,她同时可以踢两个毽子,踢到精彩处,两个毽子像两只蝴蝶在一朵灿烂美丽的花朵上飞舞,金色的童话一样的阳光溅了她一身,洒了一地。一个村子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几百年或更长,同宗的向上一查就是一家了,有着血缘关系。村子里储藏着的乡情亲情已浓得的化不开了,如天上的太阳一样温暖,不知融化掉了村人的多少苦和难。
这些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现在呢,感觉现在的冬天越来越不像冬天了,北风吹着总是慢吞吞的,失去了往日的刚烈威猛,天终日雾蒙蒙的,从来就没有响晴过,村子也像在一个懒洋洋的梦里。冬至都过了许多天了,河水还未结冰,河边的红薯窖呢,早坍塌了。村子了的农人大多不务农了,他们去了遥远的陌生的'城市打工,挣钱了,就把老房子扒了,建起了新房,新房子里都没有了储藏粮食的仓库。秋收冬藏,秋收年年收,不过冬藏就不了,秋粮收下来就卖掉了,五谷杂粮不种了,只种清一色的玉米小麦,简单省事。想吃什么就去超市里去买,小米玉米糁啥都有。他们自豪的说城里人就这样,在家里你找不着米缸面袋的。这些话老年人不认同,可慢慢的村子里就只剰下老年人和孩子了。
城市的灯红酒绿诱惑着村子里的年轻人,城市里的生活方式改变着村子里年轻人。冬藏这个词早丢弃在村里老房子的墙角了,城市里是没有冬天的,有的只是春生夏长,有的只是释放,释放自己的能量,释放自己的欲望。王大胜的儿子在城里六十五万买了房子,他付给人家二十万还不到,余下的分期付款,他说现在是今年消费明年挣的钱,外国人就这样,这差点把他一辈子去不了几次县城的爹吓死。王大胜攒了一辈子钱,都添给儿子城里买房还不行,又借了几万块钱的债。
村子里的土地化肥越用越多了,粮食的产量比多年前高了许多,高产粮食的土地却养不住土里刨食的庄稼人了,四十多岁的壮年、五六十多岁的老年,他们每年农闲时不得不去砖瓦厂去建筑工地去陌生的城市里打工。一个寒冷的夜里,七十岁的王大胜在建筑工地旁一个小酒店里和几个工友喝了一杯劣质酒出来时,看见了一个推车卖烤红薯的,触动往事,他买了一块,咬在嘴里怎么也吃不出当年在自家煤火炉上烤出的味道,北风卷走了他的一声叹息,黑暗里王大胜流出了心酸的泪水。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老祖宗的经验,一般指农事,自然规律,也是事物发生发展的过程,黄帝内经里也说道了,说人是自然的一份子,人与自然相合相应。可现代人是不管这些的,他们敢于挑战自然,冬天他们有引以为傲的温室,温室里可以生长蔬菜、可以生长水果。村子里的人一茬一茬的只向外流,流成充满诱惑的城市的一份子,流成工厂里的一个机器零件,流成包工头手里的一个牲口,流不出去的是干不动活的老人和还没成年的孩子。村子瘦了,房屋空了,冬藏,储藏的只有老人的寂寞和孩子的孤单罢了。
黄帝内经、中医,老祖宗留下的这些猜谜一样的学问太费解,还有几人问津呢,没有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西医来的干脆直接,更符合现代人眼前利益的快节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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