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开始觉得写作已经于我变得生涩和艰难的时候,没想到年长于我、且更先执笔从文的他,却依然像二十几年前那样对文学执著而痴迷。也就在二十几年以后的今天,在我的写字台上,还会摆放着他的即将出版的诗集《悬崖上,一束淡黄的花》的清样。这让我倍觉惊喜。虽然同在一栋楼里工作着,但我居然不知道还有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在继续默默地写作着,用他喜欢的分行的字句——那情形无异于暗恋自己旧日的情人,不仅恋恋难忘,反而一往情深。
这个人就是熊烨。
那一刻,我很感动,也很羞惭,真的,真的。
让我感动得是,这么多年了,熊烨不仅没有把伴他成长的诗歌丢弃,相反还把一直相伴于他的诗歌当作精神食粮精心守护着,从不马虎。从他这次对自己创作的诗歌的整理出版,不难看出他对诗歌的觉悟。尤其当下诗歌已经鲜为人写、鲜为人读的年代,实乃一大壮举了。换句话,简直有点要和当今那些找卖点的写家门“挑战”的味道了。当然,熊烨是不会这么想的。他不属于那种喜欢与世人争高论低的人。他一向保持着低调,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此举,相信完全缘自他对诗歌的忠诚和对自己所走过的道路的一种纪念。
此为我的感动。
让我羞惭的是,这些年,我虽说一直界于文学的边缘,偶尔还没忘记写点文字,却已然背叛了自己的初衷,总是被别的事物困扰或者迷惑。记得我也酝酿做一个作家梦的九十年代初,看到熊烨和更多的武冈文学热血青年一道把武冈的文学旗帜摇得哗哗作响时,我真的好羡慕的,并且发誓今后要通过文学来改变自己。但那时候我还没有更多的勇气接近他们,只能远远观望着,把他们当作心中的偶像,一方面暗地里拜读他们的大作、一方面埋头自己的创作,以缩短和他们的距离。十多年以后的今天,我虽然没有彻底和文学说再见,但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已经渗透进了别的成分,不再把文学当作唯一,而是在精神文明和传统文化受到物欲横流的冲击时,自己也跟着摇摆不定了。因而,比起能在喧哗中寻找宁静的熊烨,我没有理由不感到羞惭。
人,不同于普通的动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头顶一方天,脚踏四方土,总是要做点什么的。惟有做点可以让自己得到充实的事情,才不至于得过且过、浑浑噩噩。什么事情是叫充实自己的事情呢?工作之余,琴棋书画,舞文弄墨就是充实自己的事情。譬如熊烨的诗歌创作。诗歌创作这个活计其实并不好做,就算你能耐得住寂寞和清贫,没准还费力不讨好。有时候,你哪怕呕心沥血,把自己满意的作品磨出来,换来的却并不一定就是原本讥饿的人群所需的食粮。甚至被嗤之以鼻。从大义来说,做这个活计,要有不辱使命的社会责任感,还必须忍受旁人所难以承受的的深深的孤独。惟有这样,才能在痛苦的修炼中丰富自己真实的生活,为社会提供一点真正的有益的精神产品。我相信熊烨很累,因为写作本身就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但我更相信熊烨在受累之后的快乐是真实的,是可以用眼看得到,用手摸得着的。
有人说,艺术创造的过程,是站在大师的肩膀上向上攀登的过程,是在辽阔的大海边寻找美丽贝壳的过程,是披荆斩棘历尽坎坷、在人迹稀罕的沙漠发现迷人的绿洲的过程……这些过程,有谁能说不是世界上最叫人倍感惬意和自豪的呢?我相信熊烨同样会倍觉惬意和自豪。
纵观熊烨的诗作,诗人表现的都是我们生活中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如第一辑《醉意的旅途》里的《云山》、《云山醉酒》、《塔林》、《仙人桥》、《游法相岩》等,几乎可以说,篇篇充盈着一种迷人的艺术的气韵,他将大自然的美在自己的笔下尽情吐露光辉。而在他的组诗《苦竹山,苦竹山》中,他又将心中感受到的'生命意志的冲动表现得淋漓尽致。譬如《大姑》、《大哥》、《二哥》、《小妹》这些忧伤的故事,饱含了诗人对这个社会的沉思。这些沉思,不单纯是现实利欲和社会性的沉思,也不单纯是哲学意义上的“我思故我在”,而是一种充分审美意义上的沉思,是对人生和生命意义的拷问。
熊烨有着极其丰富的阅历和人生经历:种过田,当过农民乡干部、乡干部、机关公务员。这些经历,对于诗人来说无异于一笔笔财富,如果没有这些生活的积累,诗人就没有这些创作的源泉,就没有这些明丽流动的精神食粮来补充我们今天需要补充的营养。所以说,生活的积累对于创作来说是财富;人生的失却,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幸。就像司马迁说的:孔子厄而作春秋,孙膑髌而作兵法,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就连他自己,也是忍受了宫刑的污辱才完成《史记》创作的。换句话,失,就是得。
当今的世界是一个喧哗的世界,万事万物都在更新升级。在这个喧哗的世界里,熊烨能守住一份宁静,我对其钦佩之至。我只想今后还能继续看到熊烨的诗作,并且希望他的诗作也会不断更新升级,此乃武冈的一大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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