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总有风散文

时间:2021-08-31

  痖弦说,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七月的砧声远了。

何况总有风散文

  我驻足在夏秋两季之间,九月桂子的气息,一阵比一阵的浓烈。薄凉的秋风在季节的更迭中,缓缓地飘过。一些秘不示人的风情,在风中,仿佛黑夜里的一块玉石,温润可心。

  20岁那年的九月,我去了一个偏僻的山村学校。学校座落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山坡后,几间低矮的砖瓦平房,一道围墙隔开了与村落的衔接。院中,一棵梧桐树,枝干旁逸斜出,直插入云空。几竿青竹,删繁就简,满目苍翠。一垄垄的稻田,蜿蜒在阡陌。简陋的教室,白色的墙上泛着暗黄的岁月痕迹。教室里零落地摆放着破旧不堪的课桌。这是一所完小,学校老师包括我在内,共五位,学生不足一百。

  初次上讲台,我的心忐忑不安。九月的江南,早已褪去了夏的燥热。早晨的风,沁凉如水,可我的手心不停地冒汗,黏糊糊的,汗液泅湿了纸巾。我坐在办公室里,心慌意乱地翻看着教科书。教课书上豆大的字,我却一个也没看进去,我的脑子随着心的慌乱,已然短路,呈现的是一片空白。纸张“哗哗”地掠过桌面,惊扰了旁边备课的一位女老师。她望了我一眼,站起身,拉开抽屉,随手抓了一把雏菊花,倒了一杯水递给我;“别紧张,喝一杯菊花茶,定定心。我们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慢慢的就习惯了。”我接过杯子,雏菊在温热的茶水里,缓缓地漾开。我的心犹如雏菊,刹那间,安静而温暖。

  我带班的四年级,学生虽然只有九个,但是他们的文化底子特差。据老校长介绍,这个班原来的老师是从城里来的,吃不了山里的清苦,敷衍了一个学期,便找熟人,匆匆调离走了。老校长在山里执教了数十年,他与山里的孩子有着极深的感情。他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每一次看到你们年轻的老师走进大山,我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山里的孩子,注入你们年轻的活力,我放心。怕只怕你们把这里当做跳板,隔不多久,都会离开大山。老校长的话语中掺夹着许多的无奈,让我的眼涩涩的。

  九月的山村,格外的美丽。田埂上,小径边,满天星,星星点点。稀稀疏疏的篱笆旁,木槿花绽放着紫色的花朵。稻田里的谷穗,黄灿灿的,像是铺了一地的金子。远处的一黛青山,匍匐着隐于天边。我带着九个学生,像个孩子王,四处疯野。不到两个星期,孩子们就学会了我的野性。我们趁着天晴到竹林野炊,袅袅炊烟,悠闲的老黄牛,荷塘,静谧的山野,像极了浓淡相宜的山水画。我们寻来干枯的松针,把地里挖来的红薯,埋进灰中,不到半刻,红薯浓浓的香味溢满空气。雨天,我教孩子们读唐诗宋词,看着一张张如饥似渴的小面孔,我的心总是莫名地欢喜。累了我们就唱歌,隔着窗户听屋檐下滴答的雨声,一支接着一支唱。放学了,孩子们围着我;老师,我们带你去打猪草。我像个小孩跟在我的学生身后,在田野里乱窜。课堂上,我教学生们掌握文化知识。野外,学生们教我生活知识。猪笼草,萱草,一个个陌生的名词走进了我的字典里。夕阳西下,老鸦回巢,我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孩子们。推上自行车,突然觉得手提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包里被孩子们塞满了薯干,板栗。哦,我的心,感动着,柔柔的。暮色四合,山风穿过林间,温润地吹拂着我的心深处。

  年底期末考试,我们班的成绩由全乡的倒数第一,排名到全乡的顺数第二。在这个山村学校,教学质量一直落后于全乡。所以这个骄人的成绩,让老校长着实地扬眉吐气了一回,满脸的沟壑都乐开了。特别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参加全乡的作文比赛,在全乡十三所完小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作文比赛的'一等奖。紧接着,乡教育辅导站陆陆续续地派老师前来听课,我的“走出教室,走近田野”的教学方案得到了全乡的推广。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朋友的话,或许我不会改变这样的情形,我会一直安心而满足地待在山村。

  第二年的五月,城里一个要好的朋友拜访我们的山村学校。午后,我们吃过饭,站在校园里。五月,时值梧桐花盛放的季节。洁白的梧桐花,一朵一朵地飘落在我们的肩膀上。正午时分,学校里寂静无人,朋友思索再三,艰难地开口说;阿青,你准备一辈子都留在山里吗?我当时笑了笑,回答她;“这里不好吗?”朋友有些愠怒;“阿青,山里偏僻,每天奔波不已,你就不累吗?山外一片繁华,那才是飞扬我们青春的天地。”我默然无语。朋友走后,那个下午,我心神不宁,我知道,朋友的话语触动了我不敢面对现实的神经。从学校毕业出来,同学们一个个在单位舞弄得风生水起,唯有我躲在这个角落疙瘩里,默默无闻地陪伴一群野孩子。我的心失去了平衡。

  碰巧,六月里,一个当官的亲戚到家里走动。父亲便托付我的工作,那个亲戚一口答应。恍惚间,我就进了城。

  我要离开山里的消息不径而飞,学校里顿时沸腾。最后的一节课,我的九个学生,静静地听完课,他们一反往常的活泼,默默地坐在教室里。也不知是谁先小声的啜饮,然后,感染了其他的几位。我站在讲台上,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孩子们纯真的眼睛。“老师,是不是我们不乖,让你离开我们啊?”一个平素最调皮的学生泪眼汪汪地问我。我摇着头,拼命地控制自己,离开的理由能与孩子们说清楚吗?所有的这一切与孩子们无关。我抬头,看到窗外老校长暗淡的脸,他佝偻着身子,一动不动。六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照得老校长的脸色一片斑驳。

  时间如沙漏,一晃,我离开三尺讲台也有好多年了,所有的往事都湮灭在风中,独有老校长那张斑驳的脸和孩子们泪水涔涔的双眼,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经年的岁月,绿成一片苍茫,风翩然而过,稀释出一些流年的物语。而我,永远眷念着那些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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