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午后,我搭乘公交车去西环找一个朋友。大公交走走停停,缓慢而晃荡,我一直目侧窗外,途中在一个站牌停留时,一个人低头走了进来,当时我并未在意。当那个人抬头搜寻座位时,不小心竟与他四目相对,紧接着吓了一跳。这是一张被严重烧伤中年男人的面孔,简直丑陋的出奇:五官像是扭曲了一样,眉毛睫毛都烧没了,鼻梁已经完全凹陷,两个鼻孔上翻,脸上的肌肉形成褶皱,像极了鬼片里为了烘托恐怖而刻意被造型的面容。一种自然的戒备与恐惧下意识升腾。
显然,车上已经没了座儿,男人只好手拉臂环不偏不倚站在车厢的正中央,公交继续颠簸着,车厢里每个上车的人都能正面的看到这个男人,也是冷不丁被他吓得目瞪口呆。男人有些惊慌失措了,时而抬头,时而低头,目光如游鱼躲闪。在他上车之前的那两个九零后小情侣,互递眼神,默默的向后平移,用无声的逃离刻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公交大概又经过了四五站,在兴华西路的一个站牌前,男人仓惶下了车,等他渐渐走远,一车人才面面相觑。
"太吓人了,怎么长成这样,出门也不知道带个口罩?"情侣女责怪着。
"不是长成这样,一定是一场事故在他脸上留下的故事喽!",情侣男接着戏谑。
"丑,虽然不是错,但别出来吓人啊,幸亏是白天,这要是大半夜撞上,保不准给吓个半死。”邻座的一个大姐也发表着自己的心情。
公交依然前行,那个中年男人也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里,我忽然有种自责与懊恼,如果刚才我果敢给他让个座儿就好了,最起码能保证他减免与车里人太多的正面注视,哪怕丁点短暂的保护,也不至于这会儿我还心留缺憾。正如那个情侣男所说,真不知他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事故与劫难,容颜的毁灭对一个人来说是一种欲罢不能的痛。男人低下头是想逃避,抬起头则也是一种勇敢。也不知他行走在人流中要承受多少异样的目光、吃惊的表情,甚至歧视的品评,他何尝不希望拥有端正的相貌能昂首挺胸,神采飞扬出现在人群之中呢?这本身就是一种内心残酷的搏斗和战争。
这时,我想了一个儿时玩伴,他叫小昌,是个侏儒症患者,记得当年我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读小学,他学习非常用功,成绩也很好,可他的身高却永远停留在在五六岁时候。后来我们上了同一所中学,新学期报道的那天,他穿着童衣童鞋,周围的同学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有些调皮捣蛋的男生甚至围拢过来,那些异样另类的目光,遮掩半个嘴角的窃窃私语,甚至,带着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更过分有的同学摸他头喊他“小矮人”。原本以为小昌会崩溃会哭泣,谁料到小昌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从容不迫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就当他们如同空气一般不存在。小昌的人格是健全的,这种带着气场的“无视存在”看似最无奈却是最高明的。那一刻我不由敬佩起小昌内心的强大。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难,会面临各种不幸和磨难。如果我们一出生就是头脑灵活四肢康健,那么已是幸运。不要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殊不知这世间还有许多生来不幸的疾患和后来的意外导致的残缺的躯体,这也没什么稀奇,只是没发生在你的生活里而已。
所以,我们不要歧视那些本来就带着伤痛的人,如果能帮一下更好,如果做不到,也尽可能做不用眼神和言语去刺伤他。每一个带伤的人,他们原本比我们更能体会这个世界的薄情与艰辛,请给予善意和温柔去体谅他们的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