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深冬,缺少令人心仪的色调。由此,每临岁末,我常在散步时,任随目光穿越萧条落寞,远眺南方。
江南,四季都不失绿色,像是从春到冬,在杯中永葆翠色的香茗。
冬晨拂晓,一篇作品结尾,玻璃杯中的茶色也淡了下来。窗外,一片寂静、夜色依然。我离开电脑,坐在藤椅上,深忆江南……
江春春早,远山近水间,是一幅醉人的大写意,特别是名曲与名茶相得益彰之地。湖北黄梅县便是其中之一。记得当时,我爱庐山。走出云雾,直奔黄梅。
黄梅县大别山脉,出产名为“紫云松针”的名茶。进入县境,透过车窗欣然四顾,见紫云山、太平山如一架披着绿毯的钢琴。我摇下车窗,深吸一口气。略带泥香的气流,便徐徐涌入。
太平山,也称为黄梅山。千百年来,萌发的雨前、明前茶,伴随优美曲调而生。每当早春二月,晨光掀起“盖头”时,结伴而来、身着青花衫、姿容秀丽、胸前悬挂采茶篮的少女,轻盈移动在“绿色琴键”之间。十指纤纤、笑容可掬,在采撷新茶的同时,相互对歌,清脆声韵在田野回荡。
这歌声,与全国非遗——黄梅戏有几分相似。多年以采写为职业的我,向接待者——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咨询。于是,脑际闪出清乾隆年间一个画面:迷蒙的黄昏,特大山洪袭来,黄梅县成为泽国。幸存者离乡背井、沿路乞讨。鄂东世代传承、音韵悠扬的黄梅调,变为悲凉、凄婉、维系生存的卖唱曲。这些曲调,随着灾民的迁徙,渐渐传到安徽怀宁、安庆,逐渐形成韵味柔美、情感丰富的黄梅戏……
我只顾追怀旧事,不觉车已下山。热情的接待者,早已在茶楼等候多时。餐桌上,新采摘、炒制的绿茶让我眼前一亮。长圆形玻璃杯中,玉簪般翠芽在70o水温的山泉中,徐徐沉落。
品茶,有如人生经历。初饮,略带些苦涩,“二泡“之后再品,顿感神清气爽、咽部回甘。及至茶色微淡时,茶情愈发浓郁。
我在品茶时,思绪再度飞扬。想一场洪灾,导致千里荒漠、哀鸿遍野,本不堪回首。然而,恰恰因为这场洪灾,让演唱环境受限,唱词、曲调浅俗的采茶调走出黄梅、走向市场,继而精彩扩展、不断升华,直至享誉海内外……与绿茶先苦后甘、余味悠长岂不是异曲同工?
漫步黄梅县,总生发几分憬悟。史潮漫漫、百代更迭、世情百变,惟有暮雨禅林风姿依旧。中国禅宗,共有6位祖师震古烁今。从黄梅这个偏远小县,竟然走出3位!特别是六祖慧能这样的高僧大德,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顿悟理念,直指人心、播扬海外。
四祖寺内,三株苍郁的古柏格外醒目。那是四祖道信大师创建中国第一座禅宗寺院时亲手栽培。岁月更迭、时代演进,被称为“龙柏、云柏”的古木,容貌虽然苍老,但晨曦轻抚下的枝叶不失光鲜。我登上高阶后,四顾环视,但见延伸向远的农田花蕾饱满,片片沃野地肥水美,由此,千年过往涌上心头。唐初,武德七年(624),道信大师在此建寺传道,一时间,古刹兴盛、香客如云。然而,四祖圆寂200余年后的唐代晚期,突如其来的“废佛运动”,让全国4600余所寺院毁于一旦,以“一僧一衣钵走四方”的行者们,面对突变,四顾茫然,无所适从。
当时,大江南北,惟有四祖寺的僧人,仍在斋堂饱享新粮鲜蔬,在充盈的库房内清点丰盛的五谷。中国首家力倡“生活禅”、主张“农禅双修、自食其力”的寺院,从此改变僧人仅靠云游化缘生存的历史。
寺院中,一座古色古香的鲁班亭,折射出僧众的勤劳智慧。翠柳小溪边的石刻,清晰可见柳宗元的诗句。其中“破额山前碧玉流,骚人遥驻木兰舟”,让驻足观赏者,看到一幅尘封已久的诗意画面:与唐代韩愈并称“韩柳”的文学大家柳宗元,当时,正在山前江流上独自泛舟,在碧流间观赏古寺塔影,或停舟赋诗、或品茶思远……
位于东山山腰的`五祖寺,与四祖寺遥遥相对,是禅宗大师弘忍的道场。亭阁楼台、殿宇僧舍隐映于繁茂林丛中,信步观看,重门相通、小路相连,既有廊院式布局,又注重园林情趣,“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妙趣,随处可见。
五祖弘忍,留下诸多发人深省的趣闻轶事,尤其是用“偈语接龙”的测评方式指定传承人,传为佳话、至今不衰。
老禅师归西之前,要求众僧,把感悟体现在偈语中,看谁能胜出。
明晨古寺、初日照林,寺院首座神秀在南墙上写出一偈,把身比作菩提树,心比作明镜台。强调学佛应“渐悟”,要“勤拂拭”、避免“惹尘埃”。这时,自南方而来,正在磨房劳作的小和尚慧能,说出更精彩的一偈,以“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顿悟,让五祖点头微笑、欣然认可,传之衣钵。不久,六祖慧能返回南方,与北方的神秀,形成南北互动,播扬禅宗大法。五祖寺山门上镌刻的“上接达摩一脉,下传能秀两家”的宏愿,在弘忍大师飘然西去后,得以实现。
思忆到此,漫天丝雨飘落,梵音时隐时现。黄梅县境的几座禅寺,在山谷耸翠间略显朦胧。我在想,模糊不清的,或许仅为一时的视感。但朦胧之后的靓丽,应是高悬朗空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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