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愧疚地把他界定为我最卑微的朋友,是因为与他所从事的职业有关!我们的相识相处让我感觉都有些偏离平常——
秋收时节,农户的粮仓是富得流油的,家家户户把新粮拿到小加工厂加工后,家里的米缸存粮相对较多。这时,乡下就会又多了些进村要饭的人,因为,要饭的人都知道,即便是主人家掏不出分文来,但至少还可以从米缸里舀出些米来打发他们。这个老人就是这些要饭当中的一个。
前年晚秋的一天,下午,夕阳坠落在马路对面邻居家的柿子树后面。一个老人来到我家门口,我照例像往常一样只递给他几毛钱,总之,不会像有些小店的主人一样,不积口德、还凶巴巴地把要饭的人轰开。给了这个老人几个一毛的硬币后,他连声说“谢谢”,他在准备离开时,看到我家里码放着一些大米,便询问我,得到我家是卖大米的答案后,他迅速把斜背在后背的蓝布包取下,我这才看到他那鼓囊囊沉甸甸的包。
老人说:这些是我今天要到的百家米,可我的老家离这里很远,我临时住的地方又还有些大米,每天我都要离开自己的临时住处,要到外面游走要饭,我拥有的粮食一月半载的我自己都吃不完,所以,我想把今天的这些大米卖给你。你称称分量,看着给几个钱就行了。看着老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接过他手中的米袋子放在磅称上称,便按着合理的价格付给他钱。当他伸手过来接钱的时候,我看了看那双又粗又黑的手,又看了他从脸褶子里蹦出来的笑容,内心有一份心酸与同情。当他把我给的钱准备放入口袋中的时候,他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只见这个老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方便袋,他蹲下,只听见“哗”的一声响,他把方便袋里装的零钱全部倒在我家的地上。老人对我说,这些是我今天要到的,你做小生意应该需要零钱,我把它们都换给你吧,方便了你,也方便了我。他方便袋的钱最大的面值是五元。我蹲下身与老人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帮着他数钱,一共二十几块钱,我加了几块钱给他凑足了三十块整数,然后再给他。这两笔交易做成后,我让他坐在板凳上面,并倒了一杯开水给了喝,算是为了感谢他能换给我一些我小生意所必需的零钱的缘由,也或许是其它的,可这个老人拒绝坐我家的板凳,不是依着墙根而站,就是依着墙根而蹲,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就像理解自己的父母在别人眼中的窘相一样!
接下来年前年后的几个月,这个老人,不定时的.会带一些大米与零钱来与我作交易,我们俨然成了生意场上不可或缺的伙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把他当成了我的朋友,只是,我很愧疚,且不道德地,只把他归纳在“卑微”的范围之内!大约是去年的农历二三月的时候,这天,他又来了,只是米袋子里的大米不是很多,这好像与短暂的青黄不接有些相符吧。我照例帮他称一下大米的分量,正在这时,家里来了个要买大米的熟人,我不得以又当着那个熟人的面与要饭的老人兑换一下他口袋中的零钱。等到老人拿着我给的大米钱走后,看到这个过程的熟人对我说:你不会是把这个人要的米卖给我吧?还把他手中的零钱也找给我们这些买米的人?老人家要的百家米放在一起就成了大杂烩,是没有卖相的,每次我把他的米收过来,都是自己家在食用。我想跟熟人解释的,但知道越解释越起反作用,只是笑着作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离开我家的时候,这个熟人说:谁还敢再来买你家的米呀!
不知道又过了几天,这个老人又登我家的大门了,当我把手中的钱给他时,我出于一种顾虑,也有一种无奈吧,我用了一种委婉的语气拒绝了他下次再光临。这个老人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感谢我这些时间对他的帮助!他怀揣好手中的钱,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自己再调出印象中他那双粗手,他那张爬满沧桑的脸,他那个被磨得掉了本色的方便袋,我仿佛穿越到父母的一出出生活剧当中——在帮别人看工地的父亲,弯着腰去捡别人喝完饮料后一飞脚踢远的空瓶子,然后再积少成多地运去废品站变卖,然后再买上一瓶烧酒,以一种酒后的兴奋状态转悠在老板的工地上;在运营中巴车不盛行的时代,我的母亲从县城扛着一把大大的竹扫帚准备要乘坐村子附近大工厂的交通车回家时,那个面相有些狰狞的售票员恶狠狠的把母亲赶了下来。我想像着母亲站在风中望中绝尘而远去的交通车,我再看看这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有种难以名状的感受:我眼前轮回着流浪别人卑微的父母,而别人的眼前又轮回着流浪我卑微的父母。真的,这个社会有很多这样滑稽的画面。
这是我与这个老人最后的一次交往。
去年的晚秋,要饭的人,以候鸟般的习性在小村中又多了起来,他们在农村的每一个大门前来回穿梭,来过我家门前的人,我递过几毛钱后,就会望一望人家的脸,我是在寻找一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朋友。一直没有再次看到这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我在心里想:这个带有河南腔调的老人,如果他还在我生活的地方要饭的话,他要回的百家米能寻找到新买家吗?他口袋里的零钱是不是也会有别人像我一样帮忙数数后再换掉呢?
众里寻你,我的朋友,我的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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