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鲜活的,鲜活的生命一定不孤独;生命里一定有许多的缘,缘去缘来,就有了天空的日出日落,白云飘飘……
——摘自我的日记
家庭变故,为寻找母亲的足迹,我顺嘉陵江而下,没有目的地,如飘零的云。舅舅找到我,我泪如雨下,远房舅舅一家就成了我唯一可以投靠的亲人。舅舅说,就在这里,我给你找学校继续读书!我坚决地摇摇头。舅舅又说,那就在家里,跟你舅妈做个伴儿。我还是摇头。末了,舅舅也只好顺着我的心愿,通过转弯抹角的关系,让我成了一家单位里年龄最小的临时工。
这年,我不满16岁。
去单位的第一天,领导把我交给一个脸上长满酒刺的青年说,跟他玩吧,他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办公室其他人就哄哄地笑。领导跟我说,外面任何人问你,你就说是在这儿玩,绝对不能说是上班,说我没有达到上班年龄,接受我是违反劳动法。还给我找来一套配置很次的电脑,让我学打字,叫我跟着那个青年学操作。后来我才明白,舅舅是通过他战友的关系,让我变相地学知识。
刚开始,我的工作就是扫地抹桌子,做卫生;再不就是跑跑腿,传递一下东西。闲时,就傻瓜一样地站在一旁,看着大家办公、操作电脑。而我的薪水,当然就是三百块钱的生活费。那个青年经常把他自己的事做完后,就告诉我一些简单的`电脑知识。刚开始,我很怕他,因为他生的肌肉横实,黑黝黝的脸像电影里面的打手。后来熟了,他让我叫他学生哥,我才知道他是武大分来不久的高材生,特别喜欢打篮球、玩“魔兽”。在他身上一点儿也找不到大学生的那种矜持和稳重。
时间一长,我渐渐熟悉了单位的人,单位的人也了解了我许多身世。大家给我温暖,让我开始快乐起来,我每天也用笑脸面对大家。办公室里经常会有一些废旧报纸文稿什么的,我打扫卫生时就把它们搜集起来,积攒多了,就卖给废品收购,钱就用来让大家在工作休息的间隙买饮料什么的来补充精神,大家取笑我是个小管家婆。
记得有一次,趁学生哥去洗手间的机会,我好奇地想摆弄一下他那台双核电脑,不小心删掉了他还未及存档的工程平面图。我顿时傻眼了,他也郁闷好半天,冷冷地说:“我今天像掉进了冰窟窿。”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办法能弥补因我的过错给他造成的这个损失,就说,我以后给你洗衣服赔。这后来就成了我们办公室的笑话,如果谁出了什么差错,大家就说要洗衣服赔。
我一个人临时住在办公楼六楼,因为在外面认识不了几个人,下班后就常常一个人关在寝室里发呆。学生哥跟我说,你很诚实,也很聪明,问我想不想以后还读书。我说想,但是不可能。他说,有什么不可能,你如果真想学,你有的是时间,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教你。还有些吹嘘的说,凭他的知识,把我教成个大学生出来也没问题。他说他可以从初中课本开始教我。又说,你这小不点丫头我不能对你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你如果有信心,你就去书店自己买书来。
我将信将疑,也很戒备。我买了几本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初中课本,学生哥就煞有介事地做起了我的业余老师。他好像知道我的心理,下了班,尽量把教我学习的地方选择在很明亮的办公室。给我讲解和交代完作业,他就打开电脑,很专心地玩起他的“魔兽”。就这样,一年多时间以后,学生哥去一所中学弄来几份试卷让我“考试”,还认真地给我打分。他很得意地告诉我,说我的初中水平基本“达标”,呵呵地笑着说我可以向“高中”进军。
现在,我对学生哥不是一种戒备,而是一种依恋。如果我困了,我敢在他面前放心睡觉而不必担心什么。有时我就偷偷的想,有的人很文雅,为什么还做坏事,学生哥长的就像个坏人,却是这样好呢。真的如古人云,人不可貌相。
记得去年汶川地震,我们这边出现强烈的震感,电脑桌子都在晃动。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本地要地震了,办公室的人互相关照着跑出去,生怕谁落在后面出不来。我当时正往另一间办公室送资料,大家没有看见我,就慌慌地喊:“小漫呢?小漫呢?”那种紧张而又关切的呼叫,就像我是他们自己。学生哥风火一般地找到我,一把攥着我的手,和大家一起跑下楼,但他平时从来没有拉过我的手。当时,我真的感到很温暖,感到我是那么的爱大家,爱学生哥。也许,普通的人和伟大的人,区别只是在于对社会贡献的多少,但生命、尊严、人格这些东西是平等和一样的。我想普通人的生命魅力,就是相互之间的关爱。
星移斗转,一晃来这个单位近三年,我居然成了比较称职的文员,工资也给我慢慢加上来。在大家的呵护下,我十八岁的春天来了,虽然我没有文凭,单位还是给我签约了正式的用工合同。我想,无论往后我生活的道路是充满阳光还是曲折艰难,我们单位的这幢大房子,就是我生命中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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