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年的夏天,我带着满心的疲惫和沧桑,坐在这个机关大楼的办公室里,与这窗树相遇了。
很久以前,它们就在这里了。那几棵高大笔直的松树,直耸云霄。蓝天下,它枝桠间的松果,像一朵朵盛开在松针里的花,给挺拔的松树增添了几份俊俏。几棵魁梧的樟树,枝繁叶茂。一棵近窗的大树伸开的手臂正好笼罩我的窗户,给这间办公室贮入了几丝绿意和阴凉。地面还有很多芭蕉等草本植物。这样高低错落,交相辉映,成为我窗前永远欣赏不够的美景。
夏天,林子里绿树葱茏,绿草如茵。几棵樟树张开的枝桠笼罩着了这栋小楼,给每个办公室注入了绿意和阴凉。秋天,所有的花草树木都着上了厚重的色彩,林子里愈显清幽、静穆。有时,一片落叶从窗外飞进来,“噗”地一声,正好停在我桌前摊开的书本上。我惊喜地端详着它,水嫩嫩的黄,衬几点褐色斑点,泛着浓郁的秋天气息。窗外,阳光静静地照耀着这片树林,疏朗洒脱的树木下,整整齐齐的草儿全黄了。一位清洁工,正手拿一把大扫帚扫起一堆一堆的落叶。风不时地吹开了堆起的树叶,清洁工又来来回回地扫拢。整个林子静极了,只听见幽微的鸟鸣声和这树叶与树叶碰撞的“唰——唰——”声。这个美丽的情景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到了冬天,落叶稀了,草儿也成了褐黄。高大的板栗树下,黄黄的板栗球铺了一地,有的还张开笑脸,露出深褐色光泽的板栗,惹得孩子们在草丛间来来回回地寻觅。清洁工不时地清扫一些干树枝和樟树籽,大部分时间,她也坐在树林里石凳旁,一动不动。
当然,林子里最热闹的还是春天。各种鸟儿兴奋得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四围里的蛙声此起彼伏,更远处,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一次,一只鸟儿在和同伴嬉戏玩耍间,飞向窗户对着窗里人开心地大叫一声,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而那只斑鸠全然不顾眼前的喧嚣,静静地呆在巢里孵蛋。我看不到它的头,有时候它的尾巴朝东,有时候它的尾巴朝西。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孵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孵完蛋离开的。让我感动的是,在连续几天的大雨中,顺着树枝而下的雨水打湿了它的羽毛,而它全然不顾这些,专心地孵它的蛋。我想,整个树林都湿了,只有它身下的巢干燥又暖和。
两年多了,这一窗树带给我太多的美丽和快乐,成为我精神领域里重要的一部分。白天,我坐在窗前读书写字办公,累了,倦了,就看看窗前的树。它们总是静静地立在阳光里,温和微笑地注视着我。这时候,我就入了迷似地看着它们,看照耀在它们身上的阳光,一点一点地移去。偶尔,有风拂过,一朵似花非花似叶非叶的东西飘下来。树叶有了晃动,那是它们的笑。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睛里有了笑意,嘴唇边也有了笑意,心里开着愉悦的花。于是,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中午休息,我喜欢面对窗户躺下。那些阳光,在树叶上,反射成翡翠般的光芒,细细碎碎的,把我的办公室映得安静又祥和。春天的蛙声,夏天的蝉鸣,秋冬的鸟声,都成为我的催眠曲,看着听着,意识就进入混沌状态,我的睡眠是幽美的。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窗的阳光。林子里很静很静,枝桠间的鸟巢似乎也在睡梦中想着什么。我奢侈地躺在这窗阳光里,听到了阳光流动时的“兹——兹”声,我感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梦幻的东西,自己仿佛走进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境界里。
周末无事,我也喜欢呆在办公室。这个冬天很暖和,阳光特别的好。我打开窗户,让一窗的阳光洒进来,然后,点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私语》。这是一首音色十分优美,音质明朗辉煌的曲子,它的旋律悠扬,和声简洁,音色辉煌,把带入到朴素、安详、愉悦、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氛围中,这种氛围正好与我窗前的景物浪漫幽静相吻合。当这种美妙,流畅,典雅,华丽的琴音萦绕于这些树间时,我发现阳光在树叶间舞蹈,浑圆的樟树不断地点头,高高的松树张开双臂朝天微笑------所有的一切都迷失在这种安静的美丽中。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愉悦、闲适充盈着,然后饱满地释放。我的一个又一个周末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度过了。
很多黄昏,办公楼很安静,我并不急于回家,而是打开窗户,静静地对着这一窗树,默默地和它们对话。夕阳渐渐地收敛了它的光芒,夜幕渐渐朦胧了它们。我看不清它们的枝叶,但能感觉到它们的伸向高空的姿态和风骨。
我就这样敛声屏气地坐着,很久很久。我停止思维,停止冥想,思想恢复初涉人世的混沌懵懂。此时,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为何而来?已不重要。此刻,空间不存在了,时间不存在了,我只想静静地与它们对视,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