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这般年纪的女人,喜读张爱玲,尤爱《倾城之恋》里白流苏那般活法,遭夫家休,被娘家弃,好歹抓住多金风流公子范柳原,成他名正言顺的妻,漂亮的打了一个翻身仗,女人就这样,你以为我输了,早着呢!
也读李碧华,读着读着就醉生梦死,她的文字字珠玑,每一粒字像蛇一样往一个女人的心里钻,愈钻愈深,然后千疮百孔,一丝不挂的情色里凄艳悲凉;她的笔冷情却暖,白素贞、小青、许仙、蒙天放、冬儿、段小楼、程蝶衣、川岛芳子……一个不是让你爱之欲其好,恶之欲其死?
读张爱玲的文最好是在有雨的下午,百无聊赖,闲翻书页细品茶,想象帘外雨潺潺,你是因为下雨才不来;读李碧华就得在深夜,一灯如豆,一人一心,其他的什么都是多余,就像等我已经心冷后你的殷勤。
二
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十二少,南北行三间中药海味铺的少东,眉目英挺,细致温文,买醉于塘西,眷恋如花,送她一个生花扎做的对联花牌,联云:“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动心了,情陷了,如城堡轰塌,如万丈潮起。
一夕执寨厅,谁知良人不同心,红楼交颈春无限,谁知他竟不愿死。
名妓痴缠,一顿烟霞永诀;阔少梦醒,散偷生。
说好的黄泉碧落同相见,说好的生生世世长相依。
他竟然没死。
他是怕老举众人妻,人客水流柴?
还是嫌半点朱唇万客尝?
或是他堂堂富贵人家贵公子,离了家,无庇荫,也就过不了那苦日子了?
她来人间找他,测字“暗”,近内有佳音,茫茫人海会找到,可是找到又能怎么样?相见不过一句“你来了?”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胭脂扣,胭脂扣,这劳什子不要也罢!!!
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和短。
想得美!
他不过想如花原谅他,原谅他背信弃约,原谅他独自偷生。
原谅?如花等了他50多年,一句对不起就行了?不,还他胭脂扣,让他一辈子遗憾,多好!
三
他帮他裹扎伤口的手,竟不自觉地,翘起兰花指。是人是戏分不开了。
可不是。
他是小石头,是段小楼,亦是师哥,他是小豆子,是程蝶衣,是他师弟。
小豆子被人欺负,师哥倒有些威望:“你们别欺负他!来!你睡这个窝。”然后摆开架势,向着众人:“谁不顺毛谁上,八个对一个!”
一股霸王像。
他背着戏文:“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嗓音拔尖,袅袅糯糯,凄凄迷迷,可不是师哥的小虞姬。
戏里做了两百三十八场夫妻,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没想到却是戏外先散,师哥找了一个菊仙。
明明是x女,蝶衣偏偏要叫她菊仙小姐,左一个菊仙小姐,右一个菊仙小姐,看看她害不害臊。
眼角一飞,无限怨毒都敛藏。他是角儿,不要失身份,跟计较。
蝶衣做着不关心的样子一句句问,师哥一字一字回。
这个男人,并不明白那个男人的继续试探。那个男人,也禁不住自己的继续试探,不知伊于胡底。
谁说两个男人的戏不好看,他们是小石头和小豆子,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从清末、民国、解放初,穿插倪公公,袁四爷、小四,每个人物起起伏伏,一朝天子一朝臣,唯一不变却的就是对师哥的心。
四
谁敢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
白素贞穿上了最流行的服饰,丝罗的孺裙,裙幅有细炯,飘带上还佩了一个玉环,一身素白。用郁金香草研计,浸染了裙子,旋身走动之时,芳香四射。
“我家住箭桥双条访巷口,寓外有小红门,上书白寓。——许相公,明日你可准到么?”
“不管晴雨,准到。”
女人要是用点心思,男人怎么可能逃得开?
怕就怕在,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每个女人都以为男人只爱她一个,其他的是逢场作戏。
许仙还不是吃了小青的葡萄?
要命的是他信了和尚的话,情到浓时直转薄,水漫金山,千钧一发,许仙竟然抱头飞窜。
“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请放心。我许仙永远不会二志。……”
可笑!
归去来兮仕官闲,室堪容膝亦为安。南窗寄傲谈诗酒,倚仗徘徊饱看山。
哪有什么天长地久,生死关头,他还不是自求多福,他还不是对青蛇说“请高抬贵手”?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只可惜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再无相见。
五
李碧华的文,太诡异,不成对,不好。
也有过瘾会心一笑的。
在《吃卤水鹅的女人》,那男人用老板的表情,男友的语气道:“开公费,开公费。”是不是与银行卡的密码是你生日一样动人?
女人间的斗,比刀光剑影还厉害。
帮他接电话,当一个权威的通传,过滤一切。
“他早把我辞掉了。”女主微笑,发出一下轻悄的声音:“我下个月是唐太。”
六
男欢女爱,最是撩人。
没有不爱。
只是蝴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