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入秋,或许只消一夜的功夫。一夜雨如泪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或许连雨都不必,只是心绪一转,闭上眼再睁开,海就瘦了,清清奇奇的瘦;玛珈山也衣带渐宽减了丰腴。看见曾经合欢树上夹道的团团粉云铺了满地,就在心里说一声:哦,秋天来了。
来了来了,来得猝不及防,正如之前每一个季节,来不及做什么铺垫就直直撞进心里去。春天来,就是一阵绿色的风,像蘸得太饱的笔;风刮过去,绿颜色沥沥拉拉洒了一地,趁着未干,再一阵风,欣欣的绿意就连成片了。由春入夏更是不可理喻的事。千千万万个人来了又走了,都依然是温厚的春,只是那一个人,那一次擦肩与回眸,心跳就骤然快起来了,颊上的温度烫起来了,把所有的年华都双手捧到你面前,让所有的蝉齐鸣,哪怕鸣到嘶哑也喊不出那一句话。阳光陡然一片辉煌,为流淌至此的生命之河镀上金色的光。七月流火,汗珠儿从鼻梁滚到脖颈,并不问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只知道,所有的炽热,只属于你。
四季流转,转的是一个人生生世世的缘与劫,是一座城的宿命。
秋天就这样来了。一夜潮湿的枕,一夜潮湿的城。然而无论泪落还是雨落,也只是一夜罢了。何须半月一月淋淋漓漓淅淅沥沥凄凄惨惨戚戚?北方的海滨小城,自有她的豁达她的骄傲。
天空忽然就高了远了,触手难及的落寞。所有的喧嚣炽热躁动不安都打着旋儿,从空气中慢慢沉淀下来,如同啤酒的浮沫在玻璃杯中缓消慢溶。小城的眼神,就更加的宁静而清澈。要描摹小城的秋,只要一个凊字足矣。清朗的天,清冷的风,就连阳光悄然浸过衣襟漫过发梢,也是清凌凌的,人就溺在这清清的阳光里。这样的天气,是该登楼作一篇赋,方不算辜负——如果你愿读。或许,四六骈文洋洋洒洒随着边缘泛黄的叶子一寸寸铺排开来,多少次起笔落笔,还是写不出那个在心底唤了千遍万遍的名字,说不出那句在心底说了千遍万遍的话。甚至,哪怕怎样的荒芜,在心上,都不敢落笔一字秋言。
天湛蓝色,深邃。曾经清清浅浅的天而今一眼望不到底了,不必哀伤不必祭奠,哪样有哪样的美法,单论你怎么看。你不必羡慕林语堂的秋况味深长,也很不必羡慕郁达夫北平院子里的喇叭花和老舍济南的秋山,那与你无关。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这一座小小的城把所有的心绪都藏在海底下,把一生所有的年华都好好收藏,每一片静美的落叶都不许旁人捡去。它们落在哪儿,就一直在那儿,等你来看。
若你愿回头看看,我便将蜡烛点起来,拥衾与你说说这蓝天白草红叶黄花,说说曾经的一城秋意。
若你不愿,那么,当你走过千山万山千水万水,走过流年岁月,当薄雪染在发间。你抬头看见疏桐间阳光热热闹闹飞溅开来,如琉璃摔碎在地上,清凌凌的脆响,你就在心里说一声:哦,又是秋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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