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一条小河,蜿蜒曲折绕村而过,流淌着我童年的回忆,讲述着村庄古老的传说......
——题记
一条终年潺潺流淌的小河,在我家门前蜿蜒着流向鱼河,流向嘉陵江。无论春夏秋冬,小河总那么闲适,迈着小步前进,偶尔还结几个圆溜溜的潭以供自己休憩。乡亲们给这里起个俗俗的名儿——圆潭子。
这里曾盛载了我儿时多少美好的记忆啊!那一个个绿似翡翠、柔若绸缎的水潭,如同缀在一条明晃晃的绸带上的珍珠。这里是孩子们的天堂。男孩们春来挽裤卷袖捉鱼虾,酷暑脱了身子扎猛子,深秋在氤氲着薄薄雾霭的潭中浸泡冻得通红的双手,冬日里一个个勇敢的小子早早起来在潭边查看潭子是否结冰,渴望着在上面来一道道美丽的划痕,奇怪的是,那潭从不给小孩子在她脊梁上翻腾的机会。
女孩则温婉得多,常在潭边一边洗衣,一边偷学在大人们那里听来的一知半解的山歌儿:“吴幺姑啊,好头发,木梳梳来篦儿刮,月亮弯儿月,盘龙头上插……”
漂亮的“吴幺姑”让人遐想联翩,好多时候都想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妈妈总是狠狠地瞥一眼,于是女儿们便不再问及。偶尔能从整首歌词中朦胧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不规矩”的女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便意识到,这是一个敢于同封建礼教抗争的敢爱、敢恨的女子。
爱臭美的女孩,总会拿出梳子对着镜子似的潭水梳洗稀疏的短发,企图也能霎时长成吴幺姑般秀丽的长发,偶尔也有待嫁的姑娘邀约同龄的女孩来到潭边绣鞋垫、纳鞋底。婆家每人都得有双鞋垫,都得做一双黑灯芯绒面儿,纳得密密“九针”的白底布鞋。所以,大家互相帮衬着赶工。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小女孩也来凑热闹。因为那五彩的丝线一针针织出的精美图案连着美好的希冀,常常让我羡慕不已:我啥时才能如此这般的心灵手巧呢?此刻也为自己的想法瞬间羞红面颊。这么小也盼嫁啊?
最吸引人的还是她们在潭边攒堆儿学哭嫁。那固定的古怪的旋律,分了模块的歌词让人很是疑惑,大家只是唱着哭似的旋律却并不真的流泪:“喊声爹呀喊声娘,女儿就要离爹娘。一更明月正出东,女儿坐在绣房中。二更明月照屋墙,眼泪汪汪哭爹娘。三更明月正当天,女儿心中如箭穿。四更明月偏西空,明天分离各西东。五更明月落西方,女儿心中似断肠……”虽然不怎么懂得那些歌词的具体含义,但那尤其凄婉的唱腔,每一声都能撕碎听者的心扉,让人的心也跟着悲凉起来,直往下沉。我虔诚地托着腮听着,心想,要是我出嫁时是否也要这样唱呢?于是,未来又在眼前晃悠着。八抬大轿,鲜红鲜红的,在眼前一摇一晃,我坐在轿中,一颠一跛,想想就美得傻乎乎地笑个不停。
小河在宽宽的河湾处汇集出三个大小不一的圆潭。最中间的那个早已经被大大小小的砾石填满,也填进了一个古老而美丽的传说。
老人们一辈一辈传着一个同样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没人知道这个潭究竟有多深,扔个石头,都听不到它落底的声音。每逢月圆,半夜子时,潭中便涌起雪白的浪花,一浪高过一浪,越涌越高,一层一层堆叠成一大朵熠熠生辉的水莲花,在皎洁的月光下交相辉映。这样的情况反复持续一两个时辰,老人们常常为这奇异的景观惊叹不已,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又是一个月圆夜,一个脊背有点驼的外乡生意人背着行囊在潭边等待着。夜半时分,潭中又涌起水花,越来越猛,越来越高,一朵漂亮的水莲花在潭中盛开了。晶莹的花瓣在如水的月光抚摸下变换着扑朔迷离的光斑,一朵盛开了,接着慢慢沉下去,接着又一朵悠悠地升起,就这样有节奏地升腾、沉降、前呼后拥,犹如一个白衣仙子在潭中翩翩起舞。那外乡人震撼了,怵在潭边,半晌才想起什么,急忙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黒木匣,从里边抓出一把把灰黑色的粉末撒向那朵巨大的水莲花儿的中心。渐渐地,渐渐地,水花儿涌起的速度慢了下来,花瓣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水面恢复了平静。那人的黒木匣中的粉末也撒完了。不一会儿,潭中的水打着漩涡,慢慢地往下沉,水面也渐渐低下去,圆溜溜的石头直往上涌,不一会儿,一潭清澈的水便被大大小小的砾石填满了。水潭霎时间失去了往日的秀丽与神秘。
有经验的老人说,那潭中是个地脉,因为那生意人将自己父辈的骨灰撒进了那朵莲花占了穴,因此,它就锁住了穴。从此,那生意人家必定人丁兴旺,生意兴隆。究竟那人是否发人发财了,我们不得而知。但,我心中升起愤愤的火焰,他怎么能那么自私?这样清丽的潭被他玷污了。我没能亲眼看到那朵神奇的雪莲,好生遗憾。多少次在梦中看到了她姣美的身影,却在惊呼中灰飞烟灭了。
顺着小河往上攀援,一块块巨石以亘古不变的姿势卧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牛蹄形状的石窝散布在巨石上。据说,这是溪边的卧牛半夜来看水莲花留下的。越往上走,河边的植被也越来越密,盘根错节的藤萝缠绕在粗壮的大树上,不知名的鸟儿在林间、水面上欢悦地飞舞嬉戏着,在水边安家繁衍。尤其是盛夏时节,这里显得更清幽,一对对热恋的情侣在马铃子“叮铃铃,叮铃铃……”的奏鸣中享受这独特的悠韵与浪漫。
圆潭子,仍悠闲地流向远方,她也见证这两岸的巨变。
一条宽阔的水泥大道沿着小河岸边前行,陪同小河,穿过山谷,一直伸进山外。一个个从前散落在山坡上,山脚边的人家都集中到公路两旁,一座座青瓦白墙的小别墅一字儿排开。年轻人外出打工,老人看守家门,不再担心孤独寂寞,他们白日种地,傍晚在门前的小院里搭一小桌,老太聚在一起带着小孙子聊聊家常。老爷子围坐在桌旁耍长叶子(打川牌俗称),四人打牌,一众人观牌。一胡牌,吆喝声,朗笑声,埋怨声,便在山沟里震荡,于是又一轮开始,善于分析者一边分析着前一轮的错误,一边开始这一轮的斗智斗勇,朦胧的灯影被大伙儿震得在潭面一晃一晃的。
河两岸不再是单一的玉米,现在已是五花八门了,各家各户也开始栽种蔬菜,辣椒、甘蓝、大白菜、四季豆、豇豆、茄子在道旁成片延伸。每到上市季节,公路上车来人往,这里的露天蔬菜便成了城里人争相抢购的产品。
也有人开始种植银杏树,一大片一大片的小树苗忽闪着扇子似的的叶片,扇啊,扇啊,扇走了四季的变迁,扇来了小村的和谐安宁。
岁月悠悠,波光明灭,圆潭子,微波不惊,和着不同的曲调,悠悠地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