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桐花开了,喜阴的田鼠回到了洞中,雨后天空画出了绚烂的彩虹……万物生长此时,绿野晴天皆清洁而明净,所以二十四个兄弟姐妹中的她,有了这个自然贴切,神清气爽的名字---清明。
《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流落在黄原的街头,无奈去投奔的诗人贾冰,说起来,也是那年那月里的那个清明认识的;《白蛇传》里,许仙出门扫墓,白娘子人间寻恩,烟雨的西湖因一场雨,一把伞,一次邂逅而有了神话般美丽的姻缘;《桃花扇》里,侯方域与李香君曲径通幽的初见,也是在清明。不能不说,这是个情牵意惹的清明哟,总是惹事生非。因那纷纷细雨的情绪?因那粉粉杏花的诱惑?还有断魂的酒香吗?是的,真的是这样。清明总在有意无意的暗示,那些抛出的信号是谁在操作呢?
我想是我们住在地地下的老祖宗吧。老祖宗在喊你,喊你去陪他们喝杏花村的美酒,于是,我们不敢怠慢长辈,小试春装,轻快而去,踏着开始松软的泥土,奔向田野,丛林和小溪,老祖宗都喜好住在离村庄和城市较远的地方,于是,这一路,不仅看着了沿途的小风景,也许缘遇了人生的大风景。这就是清明,深藏慎终追远的感伤情怀,释放欢乐的赏春气氛,悲喜交集,把心情挂在两个极端,极难演绎。
“清明断雪”,不管之前有没有雪,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是看不见雪的影子了。面对垄垄的黄土,新草在老草的掌心开始泛青,长出新一轮的生命来。生与死的更替在这样的节日里分外普通,寻寻常常,随处可见。人也是终究逃不掉的啊。回头看看,越发觉得生命的苍翠和生动,再朴素的白菜心,都想开出牡丹的花香呵。过年能够使我们年龄增大一圈,而清明的意义,更叫人恐慌,连年龄都过没有了,过的有模有样而又糊里糊涂。
我二岁时,爷爷去世,二十八岁时母亲去世,三十一岁时奶奶去世,她们都先后去了那里,本来站在太阳这边的,现在却躺在了月亮那边过清明,清辉洒满天,与我是更加悲伤了。那是一片茂盛的柏树林,处在一大片田地的中央,隆起的土堆下是一户户祖先的家,没有门牌和标识,含蓄低调。我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从哪个朝代来,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一代代的后人,隔着层层的黄土,对话先人,祭奠远走的,属于我们血脉的灵魂。
小时候,常跟着父亲去“上坟”,父亲用铁锨给每家每户隆高坍塌的屋顶,培上新土。然后,拿一个土坷垃压一张黄表纸在屋顶的最高处,像做记号一样,把一家一户都点击了出来,然后,开始拿出食品祭拜,上香,放鞭炮……我想,我亲爱的先人们,即使在家睡大觉,也会被屋顶的动静惊醒,出来看看,今年都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时至今日,我还记得回响在清明天空的鞭炮声,和过年的响声完全不同,那声音暗哑,低沉,余音盘旋……
如今,连父亲也离开了故乡,这些个事情自然都落在了叔叔那里。愿先人们无怪才是,假如有一天在某个地方遇着了,一定会微笑着接受彼此。我们飞的高,走的远,多亏先人们的庇护和他们代代遗传的聪明智慧,我想,我遥远的祭拜也是诚心一片啊,定能回到从前,回到他们身边。
清明常有,我能做些什么呢?唯这些文字能够化成薄薄的一把黄土,一把黄土,一掌希望,奋力一扬,继续漫漫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