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起湿地,我并不陌生,我的家乡就有一处闻名遐迩的黄河三角洲湿地。从我居住的城市出发,驱车用不了两个小时,就会进入一片苍茫、原始的湿地生态系统。因了这个缘故,我更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地欣赏一下西溪湿地的美景了。
西溪湿地,坐落于杭州市区西部,距西湖公园仅有5公里,是一个集城市湿地、农耕湿地、文化湿地于一体的国家湿地公园。当木质的游船在弯弯曲曲的西溪湿地水道内缓缓行进时,一幅迷人的自然风光带着厚重的历史质感,便慢慢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里,环境清幽,水道纵横,鱼塘栉比,诸岛棋布。岸边,极具江南格调的粉墙黛瓦的古老别墅和散落在绿树丛中的简朴的民居四合院,以及横陈在水道上方的一座座透露着历史沧桑感的石桥,很容易让人生发出一种岁月漫漫、时光悠悠抑或穿越时空的感觉,很容易让人生发出一种怀揣梦想与渴望,既心急火燎,又装作斯文地走近梦中情人与之幽会一般的感慨来。
与家乡的湿地相比,西溪湿地的确像一位具有古典韵味的江南美女。她的美,使我想起了一个面容姣好、明眸晧睐、身姿婀娜、肩披轻纱水做态的美人,使我想起了曹植在《洛神赋》中的名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娇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这样的美,是极具诱惑力,也最令人怦然心动的。
西溪湿地的美在于水,水是西溪湿地的灵魂与精髓。不到4平方公里的面积内,竟有六条河流在这里纵横交错,源源不断的水流,既保证了西溪湿地水质的清澈鲜活,又营造出了一种“一曲溪流一曲烟,满堤柳色半江春”的曼妙。船行其中,一会儿是开阔的水面,三三两两的野鸭悠闲地嬉戏在水皮之上,各色蜻蜓扇动着精巧的翅膀,忽而弯起尾巴快速地点一下水面,忽而又相互追逐着,飞向岸边长满了蒲草和具有美人蕉一样叶子、开着紫色穗头花的植物丛中;一会儿是绿树夹道的狭窄水巷,水巷两边高大的树木枝连枝、叶搭叶,竟将水道上方的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在这样的水道内穿行,即使是在这骄阳似火的炎热夏日里,也会切实感受得到那份湿地内独有的清凉与惬意。只是有一点,在这样的曲折回绕的航道里行驶久了,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好在像我这样的路盲,已经习惯了不辨东西南北,是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去记住那些令人头疼的方位的。
西溪湿地的美在于历史与文化。起于汉晋、兴于唐宋、盛于明清、衰于民国的西溪湿地,在这长达1800多年的自然演化中,一种集古朴端庄、沉静温婉的美便孕育而成了。南宋的高宗赵构,清代的康熙乾隆,如苏东坡、米芾、唐伯虎、冯梦桢、郁达夫、徐志摩等数也数不尽的风流才子,都在这里留下了大批的诗词文章,使这方江南湿地更加风韵别致。
弃舟登岸,或徜徉在寿堤、洪氏宗祠,或流连于“泊庵草堂”、“西溪水阁”、“西溪人家”,历史的踪迹与时代的光影无不在一处处古建筑上相互交替,透露出一种厚重与质感。西溪一带产生过不少有影响的家族,其中以洪氏家族为代表的西溪家族文化更是杭州人文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据记载,洪氏家族是自宋至明清八百年间以诗礼传家、教子有方、名人辈出、久盛不衰的钱塘望族。“宋朝父子公侯三宰相;明纪祖孙太保五尚书”,便是一个有力的佐证。步入戏曲长廊,扑入我视野的是以铜雕连环画的形式展现的洪昇划时代的巨著《长生殿》。透过那版版精美的雕琢,唐明皇李隆基与杨玉环的爱情故事便跃然于眼前。凝神静听,元曲那独特的韵味仿佛仍在耳边回响……
有人说,西溪湿地最美的季节是在秋天。那时,整个西溪湿地红橙黄绿,流光溢彩,像一个浓妆艳抹、盛装待嫁的千金小姐;那时,“千顷蒹葭十里洲,溪居宜月更宜秋。黄橙红柿紫菱角,不羡人间万户侯。”虽然我来的不是时候,没能赶上文人笔下所描绘的最美的西溪,但我却已经非常满足了。
二
与西溪湿地的小巧细腻、温婉别致相比,家乡的黄河三角洲湿地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黄河口汉子,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周身焕发出来的那种坚韧顽强、粗狂豪放的魅力所感染、所折服。
家乡的湿地,是世界上暖温带保存最广阔、最完善、最年轻的湿地,更是一片仍在不断生长着的湿地。黄河将大海赶退到哪里,湿地就生长到哪里;浩荡的黄河风吹到哪里,新、奇、旷、野的原生带特征就蔓延到哪里。都说“精卫填海”、“愚公移山”是神话,是寓言,是传说,然真正的“精卫”、“愚公”却是我们的母亲河——黄河。她像一条巨龙,携沙走浪一泻千里,以势不可挡的无穷创造力,填海造陆,孕育出了一片总面积达5200平方公里的黄河口湿地。
春天,当温暖的东南季风吹遍黄河口的角角落落时,湿地内,三十万亩接天连地的草场便焕发出了一派勃勃生机。远远望去,绿浪翻涌,一丛丛、一片片焦黄的苦菜花、蒲公英花,一块块、一地地粉白的谷荻花、福子苗花点缀其中,直把个浩瀚无际的湿地渲染成了一幅巨大的风景画。伫立旷野,聆听着不绝于耳的啁啾鸟鸣,感受着丝丝缕缕拂过脸颊的湿润的海风带来的那种暖融融、痒酥酥的感觉,顿觉天高地远、水碧天蓝,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便在不知不觉中生发出来;及至夏天,万亩湿地犹如一片绿色的海洋,成千上万的丹顶鹤、白天鹅、东方白鹳等珍稀鸟类翱翔于蓝天、嬉戏于河汊水域之内,那生机盎然的泽国景象、鸟类天堂令人叹为观止;深秋时节是一年之中黄河口湿地魅力最足、景色最为壮观的时刻。此时,湿地内到处弥漫着的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气息。放眼远望,芦花似海,蔚为壮观。微风徐来,整片的芦苇涛声阵阵,白浪翻涌。那景象,那韵味,使人禁不住想到泛着泡沫、一路汹涌澎湃向前奔腾的黄河水的波涛;倘若乘上游船,驶进黄河口那一方宽阔的水域时,思维会被凉爽的秋风所激活,身心会被坦荡的河水所陶醉,进而脑海里便生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来。渐行渐阔的河床里,河水是那样的平静,既没有惊涛,更没有骇浪,有的只是静默和舒缓。人们想象不到,那汹涌澎湃、奔腾咆哮的黄河,在入海的地方竟是以这种异常温顺的姿态静静地与大海交融。远处,一条白色的曲线在蜿蜒跌宕,线前是耀眼的湛蓝,线后却是夺目的浑黄。这蓝与黄两种颜色,既不相掺,却又天衣无缝;既泾渭分明,又浑然一体。如果登上远眺楼,遥望着一片苍茫的水天相接处,脑海里便顿时浮现出“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诗句来。顿时,一种深邃、博大、凝重的感觉便激荡着整个心胸;北风怒号、飞雪连天的冬日,绵延的芦苇和天上灰白的云团,构成了一种“天地成一色、万物皆染白”的阵势,那种恢弘浩渺的大气与震撼人心的苍凉便席卷了整个黄河口湿地。
三
记得有位作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西溪湿地似一束淡泊清亮的晨光,为旅游者铺展了一个弥漫着原始的神秘和宁静、散发着新鲜和芬芳的亮丽而清透的世外桃源……”对这种看法,我是非常赞同的。无论是泛舟水上,还是漫步堤中,一曲曲舒缓的乐曲通过隐藏在绿树丛中的扩音器传播开来,使人闻之顿消疲倦与颓废,那些久积于心的生活压力,便也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了。
这使我想起了一个爱好旅游的人对我说过的一段话。他说他之所以每年都到黄河口去旅游,就是因为黄河三角洲的湿地有一种纯朴的美,有一种“天苍苍、野茫茫”的原始风味。这样的美,是一种沉静的美、自然的美、原始的美,是一种摄人魂魄、消人戾气、发人深思的美,是一种能激发人力量、勇气和潜能的美。每每从那里旅游回去,五脏六腑都像被过滤了一遍,心也安了,气也静了,生活也更加踏实了。
都说湿地是地球的肾脏,是生物多样性的摇篮,既分解净化着污染物,起到排毒、解毒的功能,又调节着气候,抵御着自然灾害,维护着生态平衡。其实,偌大的一片湿地能净化的又何止是这些!
漫步在西溪湿地,我的脑海里随时叠印着两种不同的风景与画面,身心同时被两种格调迥异的美所主宰、所激荡,我已分不清哪一处的风景更美,哪一处的画面韵味更悠远绵长,只觉得此刻的我就如同行走在家乡的湿地一般,有一种莫大的亲切感萦绕在我的周身、熨帖着我的灵魂。我不得不承认,自然界的美是没有地域、界限之分的,一切能打动人心、震撼人心、抚慰心灵、净化心灵的东西,都是美的表现形式。
生活是美好的。人能与自然环境和谐共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