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山行》杜牧
时光如风般飘逝,恍若昨天还在执笔抒写着浅秋,而今朝已是万木枝凋,一片苍茫。连素日最喜的枫叶也在寒风的吹袭下,坠落一空。面对此番景象,只觉内心有种不可名状的落寞。轻轻弯腰,拾起几枚尚未变形的红叶,夹在专门的书册里。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找回些许逝去的秋意。这本书册,是专为收集各种树叶标本而设,已伴我走过十几载,存有各个时令的气息。
犹记得一次,为了收集到天然枫树的红叶,我特意邀了三五好友不惜冒雨赶赴省外的山脉访览。毕竟人工种植的草木与自然的草木相比,少了一份野性与张扬。但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山中的时令竟比外界来的略晚些,虽已时值浅秋,但山中的枫林却依旧葱茏苍翠,丝毫寻不到秋天的踪迹,即便枝桠上偶有几片红叶点缀,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即,难以采到。于是,只得失望而归,以几片绿叶聊以为念。
自此,每有户外出行之意,我便会先查询好当地的一些具体情况,再做打算。其实,这也需要看个人的运气,所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便是此理。也许,你费尽周折想要完成的事,最后也未必能够使之圆满,而他人的一次无心之举,就可轻易做到。这便是个人的机缘,正如此次山中之行,我们虽不惜千里赶赴深山,可到最后也只能悻悻而归,未能如愿。而古时杜牧的一次偶然路过,却邂逅了那层林尽染的唯美景象,着实令人慨叹。好在这位大诗人在兴致方浓时,作了此首富有画意妙境的《山行》,为后人留下了无限遐思,也给那些无缘共赏之人,以安抚慰藉。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深秋时节,秋风萧瑟,草木衰减,一派清冷荒芜的气息。只见一个行于郊外的儒雅男子,正略显疲惫的于一处石块上暂作休息,周身除了些许枯瘦的野草,实在无甚景致。想必若不是为了赶路,此人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令,乘车于此。再看看面前崎岖陡峭的山路,好像延绵无尽头。真不知何时才能越过此山,抵达自己欲往之处。他不禁摇了摇头,望向寒山的最高处。也正是这一次不经意地远望,竟让他对此山生出了些许倾慕之情来。而此人便是路经此地的着名诗人,杜牧。
只见寒山深处怪石嶙峋,云雾缭绕,水汽弥漫,似云女清扬水袖,若天人落墨写意,又有几座房屋点缀其间,若隐若现,着实令人神往。选择栖居于此的人,想必定是那淡泊名利,逍遥世外的逸士高人。若能够与之结识,畅谈些山水意趣,天地之乐,也不虚此行了。想到这里,杜牧顿觉一路的疲累已消除了大半,不禁起身沿着石径,向云林深处而去。
虽然沿途的景象,萧条而冷寂,但为了拜访那云林深处的世外高人,倒也可以勉强接受。半晌过去,前方之路依然遥远,杜牧索性收敛心神,闭目养神起来。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前方竟有一处胜放的枫林,灿若星子,簇似云锦,如霞栖山谷,火曜层林,透着不尽的妙趣。当看到这如诗如画的一幕,杜牧竟一时间,痴红了双眼,迷醉了心。很多时候就是这般,看似身处万木枝凋,枯瘦贫瘠之境,亦可能会有某种机缘,在等待着你。这片红火的枫林,无疑是对杜牧风尘一路的最大犒赏。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不禁停下车子,放空身心,将自己沉浸于这幅天然唯美的画境里。在他眼中,这片赤如流火的枫林就是那长于俗世之外的仙葩,傲霜斗雪,鲜艳夺目。纵使集春风二月的百花之精,也不足以与之媲美。但如此说来,又不免惹人非议。若说傲霜斗雪,非绽于春寒料峭的腊梅莫属才是,岂能由深秋的枫林任居首位。腊梅那洁白过寒露的冰心,凌冽不染尘的风骨,和不与俗粉争艳的清高气质,才是世间之最。
其实不然,梅花尚有皑皑白雪这个知音相伴,实非那般冷艳清绝,而那胜放于深秋的枫林,却是真正的遗世独立,自成一景,令人叹服。它虽没有腊梅的冰心玉质,却独有历经沧桑后的深笃内涵。纵观古今,但凡修成大道者,孰不是历经了寂寞的侵蚀,风雨的摧残,沧桑的打磨?只有如深秋的枫林般,固守其心、坚忍不拔者,最终才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绚烂。
虽然窗外的红叶已落,但我知,心中的那片枫林会依旧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