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棵奇树”到“俯仰之间”
一
但看现在人的网络简介,资深媒体人,资深律师,资深会计师,资深……几乎很少有资不深的例外出现,面对种种张扬,难免自惭形秽,羞于自我简介 ,好不容易想出来一个资深的长处——资深主妇,职业——相夫教子,业余爱好——文学。
只因为业余,所以很少知道作家与出版社的关系,作协与文联的关系和职能区别,也毫不关心这方面的报道,无意中看了湖北作协主席方方关于要取消作协和文联的言论,觉得也挺在理。
曾经看到一位老师光荣加入了中国作协,遂予以真诚的祝贺,对方或许是自谦,并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可喜可贺的,我还傻乎乎地表示:“我连县作协的会员都还不是呢。”我当时其实并不知道我们县还根本没有作协,还是2014年12月,在网友动态里瞅见邻县蒲城县作协成立了,我才知道一个比我还要悲哀的事实——竟然连县作协也没有。这让文字始祖仓颉该有多伤心啊?还好意思说仓颉故里吗?
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得知第六届冰心散文奖得主有两位是渭南地区的,其中一位就是散文集《俯仰之间》的作者,渭南市作协主席李康美。我这才注意了一下冰心散文奖是与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齐名的大奖,于是就有些好奇,这个获了大奖的《俯仰之间》到底有多好,于是上网搜到了李康美博客,虽然很遗憾,从中并没有看到几篇《俯仰之间》所收录的散文,但还是有幸看到了其它一些好作品。一下子改变了我的成见,让我对“作协”这两个字有了好感,毕竟还是有关注劳苦大众的作家作品的嘛,而且还是领头人,真是本土文学之大幸。
《故乡的葬礼》(散文),《先人屋》(短篇小说)或褒或贬的手法,细腻的笔触描写并真实记录着行将消逝的乡土风俗习惯,葬礼前箍墓 ,葬礼中“请灵”、“迎客”、“献饭”、以及葬礼后逢年过节供(先人)像,每逢六月晒像等庄严肃穆、神圣无比的繁文缛节,并说:“城里人越来越看重活着的质量,而农村人却还是非常注重对亡灵的仪式。参加了几次故乡亲属的葬礼之后,我这样的感觉就总是郁结心头,挥之不去。”
短篇小说《活鱼》,娓娓道来的是一位孤独寂寞的单身汉张成,在独守鱼池的日子里,与后天智障患者李十升夫妇的故事,李十升曾经年年是模范工人,后来因为他管的仓库失了大火,就一下子变得智力丢失,精神飘渺,“啥都可以忘,就是忘不了吃!”,“吃一斗屙十升的吃货!”,但这样的人却能够“似乎比生活在天堂里还要自由自在,无忧无患,坐享清福”,最后掉进贪婪的儿子偷鱼开的冰窟窿里丧命,悲惨的结局值得玩味。
其中,张成和李十升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被社会忽略,甚至被家人或抛弃或放弃的可怜人。
然而,李康美老师却不惜笔墨,浓墨重彩地为读者惟妙惟肖地生动刻画出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间的真实生活和心理活动,如此细腻传神的描写无疑是源自对生活中类似的原型的长期悉心关注。
还有曾经荣获“陕西省第三届柳青文学奖优秀中篇小说奖”的《空村》。更是不惜笔墨,直击城市化进程中由哑巴、寡妇、小孙子、老年人、黄闹闹和瘫痪妻子等等这些老弱病残的特殊弱势群体因无奈自愿或不自愿地坚守着的空洞无魂,毫无希望的村庄。细腻的笔触深深隐含着对渐趋病态衰败的乡村未来的忧虑和思索。其中描写的孤独的狗和羊那些片段似乎像是为了衬托乡村的死寂。
李老师笔下的这些主人公,在我身边都有类似的人物和故事时有发生,尽管我也注意并同情着这些人,而我的写作却还未就此着眼,甚至有意避之落笔,几乎很少写他们的喜怒哀乐,真是惭愧啊,至此,我再也不敢妄言自己来自底层,最了解底层疾苦了。李老师虽然早已脱离了农村,但是他对农村始终敏锐独到地观察着,感悟着,反映着,实属难得。
这让我想起一位与我同年而生的小伙伴,她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先后三次从窑背上失足坠落,导致左手和右足终身残疾,额头上还留下一块花生米大小的凹陷。所以,她不能像我一样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但每当我放学回来路过她们家门口时,经常会看到她大老远就特别特别激动地叫我,残疾的左手端着,右手一甩一甩,极不协调地用左腿拖着右腿“通,通,通——”地向我奔跑,跑近我的时候,呼吸紧促,额头上那块凹陷的花生米大小的疤痕随之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令我震撼。她的面庞是白皙美丽的,如果她小的时候没有从窑背上跌落过,她应该比我漂亮,比我优秀,可是她连上学的机会也失去了,她一见我就那么热切,那么激动,让我无法拒绝她那既真诚又特殊的欢迎方式,也许是她想表达对求学的渴望,想搜寻一些学校的信息吧,却无意中时刻刺激着我要珍惜每一次学习机会。
所以,再怎么不起眼的人,只要你留意,就能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从而唤醒人类本真的感动。不论是职业作家还是像我这样的业余写作者都应该具备这样的眼光。而不是像娱记一样去跟风媚俗,长篇大论地去抢写名人明星为何打了个喷嚏,又为何皱了一下眉头,出席了或回避了什么私人聚会。也并不是只有先进人物和社会精英值得写。
后来,在我逐篇细读李康美博客时,发现其中还有一篇特殊的博文——《两棵奇树》,竟然写的就是我的家乡那两棵树——“迎客松”和“天下第一槐”,是李老师两年前的偶访随记。我经常从那两棵树身边经过,非常熟悉,却不如李老师这样的偶访者着墨深重详尽,尤其文末的感悟更是经典——尽管那两棵奇树都有它的奇妙之处,但我仍然不能说出它们奇妙的深刻。只是在心里想,那棵孤零零而又远离公路的“迎客松”到底能迎来什么呢?而那棵古槐之下,一条公路却几乎是和它擦身而过,现代的尘嚣肯定又会加速着它的腐朽。一个想迎客而却门前冷落,一个想清静而却车轮滚滚,就像年青的人和年迈的人一同行走,尽管都扑闪着寻求的眼睛,其心境其期盼却各有各的不同。
我连忙收藏了这篇博文,像是在珍藏墨宝,又像是在弥补我的不足。我知道,这个博客里仅仅收录着李老师极少的一部分作品,还有很多我还没读过呢。
看了这些博文后,我更加期待阅读散文集《俯仰之间》了。
早在今年6月份第六届冰心散文奖获奖名单已经揭晓,当时对于频频出现在网上的获奖名单并未留意,因为我明白那里面的人名,我除了认识那些个字,别的什么也不了解,觉得那肯定是“极高、极大、极上”与我无关的内容和事情。半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渭南籍作家李康美散文集《俯仰之间》也获奖了,这部散文集精选了作者70多篇作品,融入了作者多年的所见、所想,所思和所悟,在世态和自然的万千变化中,倾注了作者的人文关怀。
也许,在未读《两棵奇树》和《俯仰之间》之前,两棵树仅仅是两棵普普通通的树而已,俯仰也仅仅是一个极其简单平常的体育动作而已。但从“两棵奇树”到“俯仰之间”,让我感受到了作者俯瞰文学的视角和深度以及仰望文学的广度和高度,就觉得有些深奥了。不论是面对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两棵树,还是面对俄罗斯世界文学大师托尔斯泰的墓地庄园,他都会产生那样独到的感悟。
李康美:“一、存心。凡事都留心在意,从而体察生活的细节;二、沉静。拒绝浮躁于心灵之外,经常保持清醒的头脑;三、坚韧。转化挫折为认识的财富,成功只是对失败的修改;四,读书。汲取前人的智慧,发现自己的创造力。”
在网上看到李康美老师刚刚又出版了一部30万字左右的长篇报告文学《麦田:生命的守望》,讲述的是一位农业科学家的事迹,该书被列入“陕西省重大文化精品项目”出版。另外,他还正在修改一部4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涉猎到民间艺术的生存史。他告诉记者:“至于这部长篇小说的具体内容,那还是等我把馍蒸熟再揭锅吧。”
祝贺李老师荣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之余似乎已经嗅到馍香飘逸了,更加期待李老师的新“馍”早日蒸熟出锅,为本土文学增光添彩,同时热切希望渭南地区在新的一年能出更多的文学佳作。
二
当我拆开快递邮封的时候,仍然不敢相信里面装的就是散文集《俯仰之间》,反复盯着封皮上有股清秀简约之美的工整字迹,意外地发现几分出乎意料的风格,再次证明字如其人的说法不能扯上外表。这个新年礼物太厚重了,我想,得把双手洗干净再俯案阅读才算仰望吧。
翻开《俯仰之间》,看到一些远古名人,治水英雄大禹的足迹,文字始祖仓颉的庙宇,史学家司马迁的故事;看到黄河,渭河,作者故乡的小河,部队的河,或滔滔不绝奔腾激越,或绵远流长平静安详;看到平实记述的欧洲随想,俄罗斯见闻,西宁、沈阳、甘肃、三峡、澳门游历补记,以及渭南各县人文感想,韩城着墨较多,作者故乡写得更多更细情感更丰富,既有粗犷豪放的“乡韵沧桑”,又有尽显温润细腻的《乡土情愫》,就是这篇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位貌似农民,体魄如军人的作家之手,可见乡土足以让铁汉温柔。
这七十多篇散文中,作者落笔精雕时不忘感悟,凝眸细磨时不乏哲思,有奔腾的脚步,跳跃的思维,喷涌的豪情,又夹杂着对历史传闻的质疑,对丑恶的贬斥与不屑,也饱含着对故土和故人,以及故去岁月的真诚真挚的回忆和思索。
其中一篇《炕》,很有意思,我在博客看过,现在拿起书,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炕》是写作者游览故宫时看见皇帝的炕,想到普通老百姓的炕和民谚:“吃饱了,喝胀了,睡到热炕上就和皇上一样了!”,后来联想到生产队饲养室的大热炕,最后说:“皇帝的炕成了文物,而饲养室的热炕却消失得无声无息了!回忆起众多的热炕,而就饲养室的热炕记忆最深,我想,那样的热炕也应该留为文物的,因为那是一代人或几代人们生存方式的见证。”《炕》无疑是对特殊年代苦难的记忆和见证。
我一直以为,读书品茶看日出日落,是人生一大幸事,尤其在这寒冷的冬季,幽居暖阁再捧一本好书,然后潜入书里的年代和季节,书中的人文和情怀,像是在各个时空遨游,穿越,以至于忘乎所以……那真真地胜过穿上华服,精描细画后招摇过市的感觉。
读《俯仰之间》,以及李老师那几篇小说,语言简练,通俗易懂,能感觉一种扑面而来的黄土般的真实质朴,毫无华丽辞藻的堆砌和高高在上的姿态。篇篇都言之有物,就事论事或者触景生情地抒发好恶见解,遐思感悟。向读者勾勒描画的是生活的本质本色和人性的本真本心,又揭示了普通事物的两面性和双重性,赋予了哲学意味。让人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诱发一种想象,深入文中的时代和季节去体验那情那景,从而结合自身实际明白一些道理
俯读仰思,开卷有益,读书的意义不就在此吗?我迟迟没有上传这篇文章的原因,是我读懂了《俯仰之间》散文集里面收录的一篇《保存虚荣》,里面批判了某个人,某些人借人借物炫耀自己的一种社会现象,如果我老提李康美老师签名寄赠,谦恭手书“XX存正”,是不是也有虚荣之嫌,也在批判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