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经常想,究竟是最终判决的自身,还是等待这个判决更可怕?
恐怕还是后者(这也许和我今天仍然处于等待之中有关)。卡夫卡《审判》的恐怖其实就是建立在这个等待之上,主人翁突然接到两个人的通知有罪。究竟是什么罪?将会受到什么惩罚?他开始为之奔波、等待,而终无结果。唯一的后果只是自己的精神几乎崩溃。而当最后那两个人来执行他的死刑的时候,他反而清醒了,问了此二人一句至理名言: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人生在世,其实真应该经常想一想,问一问这样的问题)并且在合上眼睛前的最后一瞬,看见了黑夜中突然点亮了一个窗口(据专家考证,这是卡夫卡小说中的唯一闪光点)。这就是等待的恐怖,反倒不如最后时刻的来临。
因为等待还给人一种希望(其实这种希望根本就不存在。《等待戈多》讲的就是这种人生毫无意义的等待),使人心动。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心动,这恰恰是禅宗的大忌。
我一向自认为喜欢直截了当。事情来了,尽快处理完毕;结果如何,均按倒霉处理。但今天似乎很想对儿子讲,找找关系,提前去问一下结果,早死早托生,但终究没有开口。说明自己毕竟不是佛,还在自寻烦恼。写了很多关于自己的文字,为什么又突反常态呢?究其原因,好像还有一个:自觉人生在世,逢场作戏的事太多、太累。因为一个人活在世上,毕竟要与周围的人与事发生各种复杂的利益关系,很难讲实话。伟大如奥古斯汀、卢梭,据说他们的《忏悔录》,也不能免假。而死亡可以使这些利益联系减少,甚至于零。这就使真假失去了本来的意义,使讲真话成为可能。但是由于自己现在还仅仅是处于等待的状态,这个真虽有折扣,但毕竟有了。至少可以尽力而为,而少做它虑。老婆怕我累,说,等到“好”了,还可以再写嘛。我想不会。其他不说,因为那时候再写,它至少失去真的价值。但是结果如“坏”,今天想,我就继续写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当然一旦发生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否早已吓得连笔也拿不住了,也未可知。
我已经说了,我不会考虑明天的事。明天的事,等明天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