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山下,泾河边的崆峒区柳湖乡的土坝村,有一个更小的庄叫扇子湾。我曾经品咂过这个名字,也问过好多人,为什么这个村庄它不叫个别的呢,比如说马家湾、陶家湾,柯家沟,或者是王家梁、马家嘴头什么的。然而,偏偏她就叫做了扇子湾,听听,一个挺有诗意的名称。
今年夏季的傍晚,与网友徒步,在朋友的建议下去了趟扇子湾,从城区坐2路车,终点站实验小学下车,沿山路经三里塬西南行约五里路,就到达一个平缓的台地,站在最高往下观看,南边的台地两面是沟,像一把扇子的柄,扇子打开着,自南往北走,山势在变化,开阔了,真像扇子打开的扇面。
这时候太阳还没落山,我们看到三三俩俩的人在地里干活,在扇形山地的顶上,一家人在南山头上拔胡麻,老大爷约七十出头的样子,消瘦,穿一身短袖短裤,脖子上挂着旱烟袋,老大娘年龄稍轻一些,微胖,一个姑娘,扎个小辫子,十多岁的样子,一家三口正在地里拨胡麻,见我们围过去,老大爷抬起头,对我们说“今年天气旱,胡麻苗从土里钻出来后基本上就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雨水,所以胡麻和别的庄稼一个样,植株低矮,果实羸弱,麦子没办法用镰刀割,用手拔了。胡麻自然也用手拔……”老大妈抬起头,伸了伸腰说,“今年这的胡麻,一亩能不能打半袋子都还是个疑问。说把这收了个啥,一年苦白下了!依我的意思不收了,直接拉来牲口犁地就是了。可老伴坚持要拔,真闹心,唉!”也许是好奇,也许是看着这两老一少这样收庄稼感动了我们,我们一行六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到拨胡麻之中……一只知道胡麻油好吃,香,但平常去买油一斤二十元嫌贵,拔胡麻的时候才真正感到,胡麻枝干很坚硬,一根根从手心里捋过,地面干硬,拔一会儿就手心里火辣辣地疼,疼着疼着就起了水泡血泡,泡破了,疼得钻心。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亩多胡麻拨完了,谢绝了老大爷让我们去他家喝茶的邀请,我伸了伸酸痛的腰,看着这两老一少拉着一架子车胡麻,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中,我在想,老大爷的儿子,儿媳多年前就去了广州打工,每年只有春节时才能回来一趟,家乡的所有农事,从种到收只能由留守的老人去打理,像十多岁的孩子小小的就帮爷爷奶奶去干农活,拔小麦和胡麻,手难道不疼吗,由此我想到城里的这么大的孩子能干啥,恐怕连衣服也不会洗呢,眼看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远处每一块一块的地里,都是三三俩俩的人在干活,也许他们在用手拨麦子,也许是在用手拔胡麻,用手拨包谷地里的杂草,没有谁家因为庄稼长得薄而放弃了收割,大家无不趴在各个山头山洼上,认真而失望地进行着收割。
在返回城里的路上,我不由地想起远在二百多里的我的家乡,想起我已经过世的父亲母亲,事实所有的农村人,对庄稼是珍惜的,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一遍遍教导一个道理:五谷杂粮养活了我们,万万不敢糟践五谷!所以对于五谷,刚刚懂事的娃娃也都知道尊敬,谁家娃娃将馍馍渣儿掉地上了,就得捡起来,吹了土喂进嘴里。那些实在太小没法捡起来的,还是不会浪费,家里养着鸡呢,鸡只要看着某个娃娃手里拿个馍馍疙瘩吃,早早就赶过来,在一边等着呢,落进土里的哪怕比尘埃还小的馍馍颗粒它们也会用灵巧的嘴巴捡起来吃掉。谁家娃娃要是胆敢用脚板将落地的馍馍或者饭粒踩踏,那么人人见了都会大怒,骂其不知好歹,糟践五谷。干旱的土地清贫的生活,早早教会每一个人学会了珍惜。
翻过一个小沟沟,坐在高高的北山上,俯视着扇子村庄的全景,再次仔细去看,村庄的模样还真像一把扇子。山脚下那道深深的沟,沟分出的岔沟,多么像扇骨啊。依山势居住在北山南山脚跟的二十来户人家,房屋窑洞挨挨挤挤地排列着,杨柳杏树榆树绕着房屋生长,屋前屋后是一块块苜蓿玉米菜园子,再往远处就是庄稼地,组成了一幅笼罩在淡淡的黄土尘烟下的山居图,真美!由此我觉得扇子湾这个名字好,贴切,在周围众多土里土气的村庄中,它的名称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下山时再次遇到了在建华已退休多年做王兴善夫妇俩,五年前王老的老伴手腕骨折,我给接过骨。王老夫妇是湖北武汉人,早年三线建设来到甘肃,一直在建华厂工作,任总工程师,现退休十几年,原先一儿一女也在建华厂上班,后建华厂搬迁到河北的燕京,孩子们也都随厂而去了河北,现孙子,外孙女也在那里上学,一年回来不了几回,我曾多次问过王老,为啥不回老家,为啥不去河北和孩子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王老说“他和老伴二十多岁到甘肃平凉,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平凉这地方,城不大,买啥东西也方便,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山青水秀,空气好,没雾霾,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几年不见,王老还真没变,气气很好,王老说“这几年,每天早上,每天傍晚他和老伴都徒步去南山,现在血脂,血压都正常,老伴的骨质疏松也好了。”转眼间夜幕降临,街道上华灯初上,送走王老后,我们徒步的六人也各此分手回家。
回家后,趟在沙发上,今日下午徒步扇子湾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扇子湾的确景色秀美,可这样美丽的地方只能让一大批耄耊老人去守护,将来怎么办!而像王老这样的老人,再老一些有怎么办呢!百思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