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若隐若现,池塘边清静凉爽,夕阳快燃尽了,天边还有一抹浅红色,白天赤烈的余热仿佛变成薄纱,此刻擦在腮边游移着,真想掬一捧水花儿,荡出千万层涟漪,放浪自己一回,然后向冥冥中大喊:儿子,快一点回来吧!看草木青幽,目光所及时,笼在黑暗里了。
在通往池塘的小道上,有一截朽木桩,经过雨水冲洗已微微泛出白色,德奎妈妈又坐在上面发愣了,抱着双腿,下巴壳儿顶在膝盖上,身体呈绻缩状,面庞焦灼忧虑,目光向着绕村的公路车站,孤单单地等着德奎回家吃饭,家里饭桌已摆好,四个大碗对扣住,里面盛的都是德奎最爱吃的菜。
六月初一是德奎爸爸的祭日,一名公安干警被匪徒扎了三刀后,流血过多,永别了妻儿。当时,德奎五个月,她的天塌了,是怀中孩子的哭叫声喊醒了她。天空阴沉沉,只有半个月亮。从此,守着青春岁月,守着儿子,刚强度日。再苦再累也要德奎坚持上学,去年中考后,德奎是小村里唯一考上县重点中学的孩子。二柱子、小胖和树刚都没考上高中,伙着商量,去北京打工了,德奎妈妈知道后,难过地想,怎么能舍得十七、八岁的孩子离开自己去干活呢?儿子曾平静地和她谈过,要上公安大学,继承父业,铲奸除恶。她听了,心惊肉跳,就象当年德奎爸爸每次执行任务一样,她的心早早地跟着去了。公路上有一辆客车过来了,灯光通亮,她象弹簧一样蹦下木桩,紧跑几步,那辆车没停下来,走远了。她恍恍惚惚地向家挪动脚步。夜虫儿唧唧喳喳地呜叫,水草茂盛的河边,不知名的野花儿独自摇摆,风儿吹拂中,走来德奎五岁时的模样,圆乎乎地小脸蛋,脑门的头发留个木梳背儿,张着小手,急急的奔着她,她放下锄头和筐,蹲下身来搂住儿子,此时,所有的辛苦劳累都化为影子,烟消云散了。八岁时,是个十足的淘小子,晒得黑黑的脸儿和胳膊腿,挎个篮子,给妈妈送饭送水,那个小人儿在野地里横冲直撞,象个勇士一样,照顾妈妈。后来几年,粗粗壮壮的德奎是妈妈的依靠,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举手投足间,干净利落,说话办事果断,尽管还稚嫩些,却十足地遗传了爸爸的风彩。有一年,闹地震荒,夜里妈妈不敢睡觉,守着特意布控好的瓶瓶罐罐,一有动静。拽起儿子就跑,德奎总是笑着握住妈妈的手,安慰地说:别怕,妈妈还有儿子呢。
一阵风吹过,她抖一下儿,急切地望一眼公路方向,仍是悄悄的,没有车和人的影子。挥了一下发麻的胳膊,独自笑了,怪自己心里这么把不住劲儿。天空云层厚重,小山一样变幻着夜景,挡住了月亮。村口小卖部的张老头沙哑着嗓音喊着:德奎妈妈---电话!她快步赶了过去,电话里传来了儿子的声音,今晚他和同学们去听公安干线英模报告会,明天回家。放下电话,摇摇头,儿子总是对的。
脚步轻飘飘地回家了,摸着去关窗,却看见天空澄净了许多,刚才还愁云密布的云团跑得无影无踪,只有半个月亮闪烁,她忘我地看啊,仿佛那月儿上显现出儿子的眉眼,正在冲她笑。回头凝望黑黢黢的家,还有半个月亮融了丈夫的心愿藏在自己的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