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陌生人的名义走进了炊烟袅袅的村子。
那村子不再是我记忆里青苔满院的瓦屋,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小洋房,那些小洋房像雨后的春笋,比赛一般拔地而起,或三五成群,或遥相呼应,把整个乡村装扮的格外“洋气”,偶尔可见的土坯茅屋倒成了乡村的点缀。阳春四月,田间地头原本应该是热闹的吧,可是除了偶尔可以听到的机器耕地的轰鸣声,村子里可以说是安静极了,甚至连鸡鸣狗吠都绝于耳,更不要说“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的热闹场景啦。只是我发现,那弯弯曲曲的山路还是没有多大改变,缠缠绕绕,如老人头上不很均匀的皱纹。
顺着小道,我们来到一幢特别漂亮的楼房前。楼房外面亮白的瓷砖在太阳底下褶褶生辉,那彩色的大大的玻璃窗似乎在向人们炫耀着什么。那炫目的红铁门,被我轻轻一叩,便发出了清脆的当当响声,幸好这里没有养狗狗,不然,那门缝里一准会冒出凶恶的狗吠声。当我想再次敲门的时候,老公指着前方一位正在耕地的老人说:“他就是这家房屋的主人,你把欠费单子送过去,然后把电费拿回来”。我顺着老公指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迈过田埂,那位老人看见我,立马停住手里的机器,很和蔼的看着我“小妹。你要干什么啊,你找谁呀”。我对老人的热情显的有点拘谨,很笨拙的说明了我的来意。老人立即让我跟他一起回家取电费钱,在路上,我用羡慕加佩服的口气说老人真是好福气,住在那么漂亮的房子里,我说就是大富豪也不过住在这样的别墅里吧。老人听完,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我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打工去了,小儿子得了精神病,我老婆在十年前就走了”。我望着老人疲惫而又浑浊的双眼,我想问老人小儿子的药费谁在负担?我想问大儿子和二儿子去外面打工,他们的孩子是不是留在家里要老人看护?我还想问是不是您一个人要种那么多的地……可是我也在想这一系列的问题是一个老人应该承担的吗?一个将近八十的老人他的双肩还能扛起什么啊?他是一位父亲,可他不在是可以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的父亲了,按道理老人家是颐养天年的时候。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一般,我呆呆的看着老人,竟不敢正视那双浑浊黯然的眼睛。
“我小儿子以前什么都干不了,是民政局搭力,才去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现在好多了。可是每天还需要吃好几块钱的药,他的两个哥哥修房子的时候欠了很多债,还要负担学生,没有钱。趁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力气的时候,我就多种些玉米,稻谷,到了秋季我就可以攒钱供我小儿子吃药了”。老人仿佛在为一场盛大的活动精心的规划着:“我种些蔬菜,孙子们星期天回家就有吃的了,这样一来,我也可以为其他两个儿子减少一点负担了”。我试图打断老人的话,说一点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这类的客套话,可陡然发现,此刻除了可以给老人一些帮助,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因为事实是不允许老人闲下来的。
在我和老人闲嗑的功夫,老公已经录完电表的数据,我们该去下一家了。
老人却一个劲的挽留我们吃完中饭再走,我害怕看见老人眼睛里那装得满满的真诚,害怕看见那双装满生活疲惫和孤独无奈的眼睛。即便我多喝他一口茶水也觉得是叼扰,哪里还能吃他饱尝艰辛后方才收获的那一粒粮食呢。没想到我们的执意离去,却让老人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份不舍和落寞,老人跟着我们走了很远,就像送远去的亲人一样,久久的不肯离去。而我想尽快的结束这场热情万分的送别,希望老人早些回去,休息那疲乏的身体和心灵。于是,我终于说出那句早就想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客套话“您回去吧,您要好好保重身体”。没想到,这句被大多数人习惯的客套话竟然让老人有些哽咽了,老人使劲的向我们挥手,带着挂满了笑容的饱经沧桑以及慈祥的老脸,独自一人转身回去。
我跟在老公身后,不时的回头张望那别墅一样的房子,我忘不了那位留守老人眼睛里那份孤独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