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嬉伴爷孙乐满怀,
一朝出外望门开。
相亲未惬今离去,
泪洒车痕盼复来。
初十上午,儿子要返粤了。屋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掉在屋面,滴进草地,溅入心底,激起丝丝淡淡的凉意。我抱着孙子,小心地下楼。小家伙尚不知就里,仍开心地朝楼梯口伸着手,嘟嚷着“玩玩”。我怕淋着了,出了楼梯口,赶紧将宝宝递给了在车里候着的老婆。车门关了,引擎响了,小家伙似乎明白了什么,张望着站在车外的我,呼唤着“爷爷”,“爷爷”……我强忍了多日的热泪顿时汹涌而出……一闭眼,吟下了这首急就章。
年轻时,我一向自认是个铁血硬汉,不会轻易掉泪。未曾想,岁月的叠加,绷裂了泪腺的钢闸,一不小心,就涕泪纵横,稀里哗啦。儿孙年关二十六才回家,我跟孙子相伴的时间不过几天。正月本想多陪陪孙儿,却出现意想不到的事,初五至初七离家远行多天,直到初八清早才回到家中。早饭时,妻拣了宝似的跟我说:“宝宝可惦记着你呢。从你初五出去,每当听见开门声,就以为是你回来了,颠颠地跑向门边,连声叫唤着‘爷爷’。”起初我还将信将疑,以为老婆的话注了水。后来,儿子起来,见我回来了,也如此这般对我细诉了一番,道不尽的欢欣和羡慕。一席话说得我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即冲进卧室抱起还未醒的宝宝亲吻……
二
老实说,从孙子出生到现在1年零3个月,做为爷爷,我陪伴的时间太少了,更不用说照顾他。出生时,去了一趟广州。那时他躺在襁褓里,被母亲和保姆精心呵护着,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没能多看一眼。临返老家,趁他醒了,在家人的安排下,我才用消毒液洗了手,轻柔地抱了抱他。这算是爷孙第一次最亲密的接触吧。小家伙似醒未醒,半张着眼,迷离地望着我。我没学过婴儿心理学,不知道那时的他,是否知道这是他爷爷,是一份骨血亲情的温暖。春节到广州过年,因老家俗事缠身,在那也只呆了五天,来去匆匆,孙子又小,也没咋太接触。
这样,一晃到了暑假,儿子碰巧要去美国出差,时间较长,经与儿媳商量,决定把孙子带回老家,让爷爷多陪伴陪伴,顺便拜见下老家其他亲人。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得一宿没睡,早早做好各项迎接准备。这回,我牢牢抓住机会,只要工作离得开,就休假在家陪伴孙子。
那是一段十分惬意的日子。
八个多月的孙子,已经长成一个活泼帅气的“小鲜肉”了,身上的肉一墩一墩,胖乎乎的,抱起他还挺费劲。然而,初来乍到,他还不让我抱。好在他已能四处爬行了。家里宽敞,吃饱喝足,他更乐意自个儿“纵横捭阖”。在家里,他最感兴趣的不是玩玩具,而是开关门窗屉柜和灯具,只要能打开的屉柜,他都要爬过去打开检视一番,家里低矮的屉柜,都被他鼓捣了个遍,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不知疲倦。我想,或许这是他目前能力下所能感受到的创造性劳动的最大乐趣吧。为了培养爷孙感情,我使出浑身解数,变着法子吸引他跟我一起玩,给他买新鲜玩具,用他的玩具创造新的玩法,自我陶醉地朗诵童谣,用童车载他去逛街……这样,二三天后,他就开始依恋上我了,吃饱睡足后,就会让我抱,小手伸向门外,身子使劲地往门口拽,“嗯嗯”个不停。
孙子逛街,特别感兴趣的事物不多,只对下水道排水盖板和霓虹灯广告牌情有独钟。大街上,一路都是下水道排水盖板,小家伙一个不落,只要望见了,都会伸着手朝盖板指,“哦哦”地嚷着,不知道是惊叹,还是疑问。有时还得放下他,站在盖板上,在排水孔上摸来摸去。我至今弄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经过仔细观察,我琢磨出,小家伙对霓虹灯广告牌的兴趣源于好奇。有一次,我带他路过一家门店,门楣上足有五六米长的霓虹灯广告牌正流动着深红色的广告,从右端出,终于左端。小家伙看到广告语走到左端消失后,很是奇怪,便拽着我往广告牌里面走。到了店里,他摸着门框,望着灯箱上面,什么也没发现,似乎很失望。我以为他不感兴趣了,想带他回家。不想,走到外边,看见右端的广告语又出来了,他兴奋得不行,又手舞足蹈起来。当广告语再次在左端消失,他似乎又迷惑起来,拽着我还要往店里走,从店内看灯箱顶端,如此反复几十遍,耗时半个多小时。连店里的老板和店员都大惑不解,这小屁孩是怎么回事。
很快,儿子出差回来,要带孙子返回广州。送别的时候,我抱着孙子,老婆和儿媳先上车。等他们放妥行李,安定好儿童坐椅,我才把宝宝转到老婆手上。就在这转接的一刹那,我心一紧,仿佛突然失去了什么,竟止不住刷刷地掉下了两行热泪。这是我第一次为孙子流下的泪——爷孙惜别泪。
三
是的,孙儿回到他们在广州的家了,老家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孤独的我,只是,孙子“爷爷”、“抱抱”、“玩玩”的热切呼唤,仍不时回响在耳边,伴我入眠。
因为堵车,儿子一行直到次日凌晨才到家。那天下午,儿子跟我视频,让我看宝宝。宝宝正在进食。他一边接受奶奶喂吃,一边恋恋地望着视频中的我,抓住吞咽的空档,一声接一声地叫唤着“爷爷”,“爷爷”,“爷爷”……听得我心软如棉,意涌如泉。后来,儿子手机传来了电话呼叫声,告诉宝宝,要把视频关了,让宝宝跟爷爷拜拜。宝宝摇了摇头,不同意。第二次电话响了,儿子要关视频,孙子还是不同意。第三次电话响了,孙子仍是不同意。我望着视频中同时也在望着我不住地摇头的宝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里早已噙满的热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滚了下来……
忽然想起孙子出生时写下的一首诗:“人到中年事业臻,我趿舛错默无闻。刷新览古闲寻乐,把墨烹香逸养身。偶薄微薪将告老,狂欣绵瓞再回春。倾抛半世蒙尘学,但取家怀慰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