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在苏州小住,梦回时,感受的晨雨,多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此时,我既不愿效仿顾影自怜的李后主,更不愿追想仰天长啸的岳鹏举。在烟雨江南,撑伞独行、任春情与诗意相拥,应该很受用。
推开酒店旋转门,一片泛着泥土香的清润感扑面而来。我避开名街、深入老巷,沿着由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慢行。听风雨在轻吟“东方威尼斯”的百代兴亡。 沿途青砖黛瓦内,偶尔传来2500余年从未间断的丝竹箫音与吴侬软语。被佳句、名画、美乐浸染千百年的古城水街,吸引我伫立良久,怎不细细品味一番“风流繁华地、富贵温柔乡”的醉人之处?
从深巷走出,收伞,登上水巷茶楼,目光伴着茶韵,变得愈发懒散,此时,扫视着石拱桥、竹吊楼以及远近的波光塔影,便是很惬意的休闲方式。
面对颤动在朦胧中的集市,我忽然生发寻找“姑苏名品”之想。此时,恰好弹唱初歇、悬壶续水。我遥指集市,向邻座的苏州女士询问城内有何传世名物。她笑了,笑得很甜美,继而软语相告:“当然是我们的苏绣啦!”
茶色淡、春雨远,我走下木楼,在阊门外山塘街书摊上翻阅旧书,试图找寻到苏绣的前世今生。知识广博的书商见我探问苏绣,微笑告知,吴越之地的刺绣史,至少可追溯5000年之上。与之不远的吴兴钱山漾古遗址,曾出土5000年前、以家蚕丝织成的丝织物残片,足以证明。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养蚕取丝的国家,发源于太湖流域,由此,为苏绣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至于苏州刺绣究竟始于何时,目前尚难以确切说明,但据刘向《说苑》一书记载,早在2500余年前的春秋时期,吴地已有“绣衣而豹裘者”。
书商说到动情处,从展柜下拿出一本册页发黄的清印本《拾遗记》。我从其中一段文中,发现“苏绣公用”的源头!随即认真默读。或许太过投入的缘故,读着读着,三国时期那情那景,便浮现在眼前……
那是烽烟四起家书断、金戈铁马入梦来的年代。三国纷争、天下大乱。一个春雨如酥的上午。东吴国主——孙权登上高台、远眺敌营,忽然想起军事地图的重要。于是,立即升帐,请丞相赵达的妹妹赵夫人绘一张军用图,以方便阻击曹兵。赵夫人为此沉吟良久,认为笔墨丹青若遇风雨难免退色,不如绣图。于是“以针代笔,以绣为墨”独坐静室、飞针走线,潜心制作。
当一幅包容了山川、河海、城邑、行宫的军用图挂在军帐时,全军将士无不喝彩,这或许就是华夏大地第一件“军用绣品”!
读罢此文,忽觉漫天丝雨去而复返。我撑伞走入虎丘景区,但见古松耸翠、古塔巍然,千年古迹静如处子。浏览自然景观,发现剑池的石与波,似乎在诠释坚实与柔顺互动之哲理。联想精美苏绣,当年不过是深闺尤物,一旦遭逢战火,刚与柔,便相得益彰,难解难分。
遥想明、清两代,苏州已“家家养蚕、户户刺绣”,被称为“绣市”。纤纤玉手、彩细殷勤,留下无数件令人不忍抚触的名作。
我看到,为展现苏州古城的名绣,虎丘景区也有苏绣摊点。于是,穿过被面、挂毯、枕套等“零剪”类摊位、没有在裁衣、挂屏的摊位前留连,真奔苏州人引为自豪的“双面绣”展位前,在苏绣《小猫》边长时间凝视,感知“苏绣小猫”的灵气与神韵。
似乎是命运之神的安排。翌日,苏州旅游部门领导请我吃早茶时,在介绍旅游商品时,反复提及苏绣,并邀请我采访一位苏绣工艺大家。如此,正合我意。与绣品代表人物攀谈,看绣品行家的精致操作,我记下《小猫》工艺中的精要:为使猫身上茸茸毛丝既可爱又逼真,须把一根丝线劈成十二根,用其中细如毛发的一根线由浅入深层层施绣方可成品。为使小猫的双眼神光炯炯,要把十余种不同颜色的丝线层层绣入、一丝不苟,那活灵活现的眼神便有了“呼之欲动”之感。
屈指算来,“江南撑伞访苏绣”已是10年前的事了!当年带回几款苏绣。至今摆放在书房多宝槅中。闲时,赏读那款《小猫》,总是睹物思义。感觉世间锦绣,即便饱受苍凉、尽管历经磨难,只要坚守本真、砥砺前行,依然不失本真,持续锦绣之内蕴。由此,独特之美,便能延展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