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的脚步已经踏进冬日的门槛,心的躁动却一天比一天更热烈。那种对秋的依恋隐隐揪紧着神经,时时牵念着野外那些苍茫了的秋色,令梦也跟着火热起来。终于有一天,捡了一个阳光还算温暖的周末,去感受暮秋横扫郊野的酣畅。
茂密的水杉林
出城向西,行走大约二十公里的路程,就能看见河堤畔有一处水杉林。它是旅伴带给我的第一道惊喜。
车子拐向林间小路,停在一径分割的浓荫深处,霎时被衰草淹没。
这一大片茂密的水杉林遮天蔽日,那些高耸的杉树接入云端,一株株挺拔伟岸,俨然是树中的伟丈夫,绝不含半分媚骨,给人以正直向上的活力。你若想看得到树梢,须仰视成九十度的角方能可见。昂首间,几只白鹭扑棱着翼翅从树梢的缝隙间穿越,发出欢快的鸣叫。这些智慧的鸟儿,它们将巢安在枝丫树杈间,双栖双飞,尽情安享这一片辽阔的宁静与惬意。除了风,它们成了这片王国的主宰。
顽皮的苍耳太过热情了,它们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衣裙,试图让我将它们带出这一片天地,去感受外界的光藵与精彩。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初冬的季节,它们的叶片已经被风霜打落,凋败成稀疏斑驳的样子,一定在不久前,曾经绿意盎然的装扮过这一片净土。它们恣意的疯长,尽情的怒放,尽兴的粉饰这密林中的每一处角落。它们摇动着缀满碎花的藤蔓,在清风里欢快的舞蹈。正是由于现在这些茂盛的根基的给养,刺球般的小果实才得以结的这样坚挺饱满。
这些被秋风施过魔咒的丛林小精灵。用它特有的方式,与跟它亲密的接触者握别,却在不经意间忘记了松手。直到你一颗一颗的摘下来,才能脱开它小手的握别。
这境地让人心宁气静。
水杉的落叶厚厚的铺洒了一地,似柔软的地毯。漫步林间,一双手牵着另一双手,缓缓走在倒地的枯木上,一幅温馨浪漫的风雅图,顺着枯木的延伸缓缓铺展。那一刻,心醉如醇,愿意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穿越四季轮回,从烂漫的花季一直走到迟暮的垂年,仍不忍放手。
累了,坐下来听清风低吟、看太阳自缝隙间洒落,透过枝叶摇织的斑驳疏影,鸟儿从枝丫间穿过。松林的针叶盘旋着坠地,轻盈而优雅。这样想着,竟然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快乐的白鹭,将巢安在风枝摇摆的高处,独享这一世摇曳的悠闲。
河滩的风景
走近浅浅的河滩。儿时的记忆犹如黑白的光片,由模糊到清晰直至被阳光涂得色彩斑斓。几根茅草的根茎,牵出了沉积心底的甘甜。顺手扯下一根,放在嘴里咂嚼,微微的甘甜迅速将我带回到快乐的童年。也是这样的沙滩,也是这种茅草的根茎,童年的玩伴瞄着腰,一株株连根拔起,放在河水中去蘸洗,然后你一根我一节,送到嘴里慢慢品嚼,各自品着清香,也品着共有的快乐。
一堆凹下的沙圈,依稀记得在它的下面,一定还隐藏着一只小小的沙虫。在距离圈心大约两指的距离,手指从侧面斜斜的插入底部,仅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轻松的挑出藏在沙圈下面酣睡的小沙虫,看着它惊醒后仓皇的逃走,在指掌间爬动,轻轻一拢,又折回到掌心。这种近乎残忍的游戏让玩伴们乐此不疲。直到夕阳贴近山巅,河心的波纹被染成红彤的颜色,才想起归家的路。此刻,村子里的炊烟袅袅的飘在房顶,大人们呼唤着孩子的乳名,声音和风一样在大街小巷流淌。
河蚌的贝壳散落在岸滩,一瓣一瓣闪着银色的光澜,是否有河蟹寄居在里面。我弯腰捡起一片,无意间又捡回一段支离的童年。那时,大人们搽脸用的雪花膏就是用这种蚌壳盛装着。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扮家家,将母亲的雪花膏偷来给大家涂满脸,又从门膀上撕下几片春联的红纸片,沾上水涂抹在唇上,唇立刻就变得鲜红艳丽起来,再点上眉心,抹上腮红,野外采来的野花插了满头,妆扮成小小的新娘。正当大家热热闹闹“吹吹打打 ”正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她看到我们一张张脸上那滑稽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我那天的晚餐差一点就泡了汤,好歹等家里人都吃完,才得以坐下来吃了个半饱。虽说毁了母亲的一盒雪花膏 ,换来一个饥饿的夜晚,但蚌壳带给我的美丽仍然停留在了心灵的最深处。
溪流与鸥鹭
转过一道弯,一条支流踏歌而来。像是赤脚顽皮的孩子唱着歌踢踏着水流恣意的玩耍,溅起一朵朵浪花。弯弯的水道由上游的众水支流汇聚而成,它们汇流在一处,恰被一块巨石阻挡了去。在窄窄的出口处形成一股澎湃的激流。水花高高的溅起,拍打着巨石,发出欢快的呐喊,转过弯儿又匆匆的溜走。令人的心潮也跟着敲击出澎湃的韵律。
远处清风送来水鸟的鸣唱。它们从头顶盘旋而过,停落在浅水中歇息,高高的长腿立定在水里,将长长的脖颈盘成半个圈儿,再将尖尖的咀插进背部的羽毛里,悠闲的小憩。
在河水的上游,水流缓浅处,两只红色的水鸟交颈而立。它们在亲昵的呢喃,表达着温柔的情意。落霞的光辉染红了西山脚下的河床,夕阳似一团火盘,架在西山的肩头燃烧,同时也烤红了周边的云,火烧云就这样挂上了天际,似滴血的玫瑰灿烂绽放,欲赶在夕阳沉没前做最精彩的舒展。忽然,火盘一不小心从西山的肩上滑落,自背部缓缓的向下滑去,渐渐被它那宽厚的背影阻挡住。
夕阳下的山峦
离河滩不远处有一座山。山峦突兀,怪石嶙峋,盘踞了整座山腰。几棵高大的柿树要数这个季节里山中最亮丽的风景了。一颗颗黄灿灿小灯笼似的山柿挂在枝头。山风吹来,它们扭动着圆滚的腰身,踏着风的韵律翩翩舞蹈,引来飞鸟山雀们垂涎的追啄,更引得我这个登山客的惊喜。弯腰捡起几个石块对着高挂的小灯笼远远地掷过去,果实就这样应击而落。眼睁睁看着它滚落下去,跌落到了石崖下,没法捡拾了。心里深感惋惜的同时又不禁疑惑,这么高大的树干,这么陡峭的山石,柿树的主人是如何采摘这些果实的呢。同行的旅伴告诉我,往年,山里人的生活清贫,这些柿子是他们经济来源的一部分,他们将网兜和镰子绑在长长的竹竿上,镰刀削下的柿子就会落进网兜里,毫发无损。他们将小心翼翼采到的柿子收进箩筐,然后再运到城里或者集市上去换钱。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现在这些柿子没人来采了, 反倒成了妆缀山峦的一道风景,供鸟儿饱餐的一道天然美食。
一群山羊咩咩的叫着,从山顶上冲下来,前后看不到牧羊人的影子。它们好似一群没人看管的闲客,靠着领头羊的带动,动作敏捷而且熟知路线,看着它们轻快的从我身边走过,转眼消失在山脚的沟洼壑道里去了。
从山顶下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两旁的村落里已经灯火点点,走在安静的乡村柏油路上,邓丽君的那首《何日君再来》深情的荡满车厢:“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我想,我们的再见不会太久,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我还会重顾这片山野,来欣赏它那别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