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日,又见清明。
早晨起来推开窗,破天荒的没有见到满眼的阴郁和灰暗,淡淡的阳光照在墙上,显出一种慵懒的态度。这样和煦的清明,倒真是第一次遇到。
是的,清明这样一个本该充斥着忧伤的节日,如此安逸轻松的走来,竟让人那么的不适应。
在中国人的传统节日中,几乎可以寻到所有代表国人传统文化与精神内涵的习俗,这些习俗,不论悲喜,都是对几千年来我们所传承的情感和道德标准的演绎。它们或是代表了中国人身上值得称颂的品格,或是对儒家文化的敬重,再或是用口耳相传的故事去纪念一段传奇,感怀一段年华。
比如,清明。
清明节的习俗无需多讲,扫墓、祭祖。这同样是因为中国人落叶归根的故乡情结所衍生出的。家,对于中国人来说不过就是故乡的一方土地,逝后的安宁,是自己的生命与故乡的融合。祭扫,是对亲人的思念,对故乡的尊重,对家国的忠诚!
这份忠诚,不知有几人知晓,几人记得。我们走在纪念的节日,便不该忘却那值得纪念的曾经。
那是遥远的春秋时期。在晋国,献公的妃子骊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位,设计谋害太子申生,申生死后,其弟重耳逃亡他国,陪伴在他身边的几个忠臣中,有一个名叫介之推的人。
重耳的逃亡之旅千辛万苦,一面躲避王城的追兵,一面又要为生计忙活。在这样的压力下,他终于病倒了。这时,介之推捧来一碗肉汤,可以想象在那样的环境下一碗肉汤意味着什么。重耳狼吞虎咽的吃完肉汤,这才想到打听肉的来历。我相信起初介之推必定笑笑,轻描淡写般搪塞过去,但重耳也是心细之人,追问之下得知,介之推为救自己,割下大腿的一块肉,毫无悔意的奉上。重耳深受感动,热泪盈眶,当即许诺待有朝一日完成复国大业,必定重恩酬谢。
这一等,就是十九年。
十九年后,重耳复国,终成一代雄主晋文公。他论功行赏,为当年始终追随他的臣子加官进爵,却惟独忘了介之推。
怨不得重耳,介之推此时早已悄悄离去,和母亲隐居在山西老家绵山深处,过着清贫的日子。这就有意思了,中国古时最常见的隐逸之风在这里再次出现。但我一直认为,介之推的隐逸着实真诚。提到隐士,很多人会想到陶渊明,这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田园诗人,用最洒脱的方式抽身官场,青史留名。但陶渊明的内心深处,真的心甘情愿做一个隐士吗?或许那只是在尝遍人情冷暖后的幡然悔悟;再有如竹林七贤,一样的怪异,一样的超脱,但那种超脱却多少有些做作,反而让自己无法真正隐匿在历史潮流当中。
介之推的隐逸,才是发自心底的,愿意将生命回归于自然的怀抱,真正远离尘世的打扰和政治的纷争。为了这份难得的淡泊,他甚至愿意用生命去执着的守护,而最后,也真是如此。
晋文公重耳想起介之推后,马上派人去请他。去了几次,无功而返。于是重耳亲自前去,迎接他的是茫茫绵山,这或许是一种昭示,昭示介之推的天性自由,若是重耳明白,悲剧也就可以避免。
亲自拜访无果,不知是谁的馊主意,放火烧山,逼介之推出来。求才心切的晋文公又一次昏了头,下令烧山。大火烧了三天,最后,在一棵烧焦的柳树旁见到了介之推和他母亲的尸体。
晋文公后悔万分,安葬忠烈,下令将绵山改为“介山”,并颁布法令,规定放火那日为寒食节,每年的那天,全国不准生火,只吃冷食,以纪念介之推。晋文公觉得这还不够,又伐下一段烧焦的柳木,做成木屐,哀叹曰:“悲哉足下。”此后,上级表示对下级的尊重,就沿用“足下”这一称呼。
介之推的死的确带给晋文公很大的冲击,第二年,他又一次来到介之推的家乡进行祭拜,看到那棵烧焦的柳树又获新生,兴奋的折下一枝,想到介之推生前对他“勤政清明复清明”的叮咛,便定这一天为清明节。这天,恰巧是寒食的第二日,后人姑且就将两个节日合并,来纪念这位忠烈之士。
时到如今,似乎很难再听到清明提及介之推。但这位隐士在我心里永远有着一席之位。跟太多为功名耗尽一生的文人志士不同,介之推追求的,正是文人身上难得的风骨,他用坚守告诉世人什么是至情至性。或许有人质疑,若是身怀才学,就应当辅佐君王,成就霸业。可不妨试想,介之推真要做官,怎会宁死也不出山?很多时候,放下比拿起更难。
舍与得,有时只是一念间的选择,却需要用生命去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