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中的“打破习惯之处”
①我们揣摩作曲家原意的时候,往往追随的“匠心”,也正是作曲家的凝神之处,而那里常常也会稍稍违反本能和套路。我猜,在音乐和任何历史、考古研究甚至翻译中,都有类似的规律:面对一个当事人,要留心他的习惯,还要留心他“打破习惯”之处;除此之外,还要留心什么是“他的习惯”,什么是“大家的习惯”。艺术创造中,那些表达心血之处,往往是打破习惯的点睛之笔,当然,对整体作品而言,不可能处处都打破习惯,而要在主体范围内依靠大家的习惯建构可期待的铺垫和背景,所以,那些闪亮之处,也许以喧哗的姿态,也许以悄寂的方式,成就艺术。
②比如,读多了巴赫的.管风琴作品,我就感到,那些深藏于普通形式之下的起伏,随时都出人意料,逼人出错,比如几条声部的对抗、微微扭曲和升降变化等等,绊脚石般埋在音阶之中——他永远在你意料之外。这些听上去雄健宽阔的作品,在细处同样充盈着生命,好比奔涌的血流营养着毛发,不肯苟且。这些作品是演奏者的噩梦,也是作曲家不朽的依托。类似的例子,在浪漫派作曲家中更多了,虽然他们不那么疯狂地写对位,但起码肖邦的无数小品都倾诉了这样的“生命存在”,比如双手节奏相错,和声若即若离地对答旋律;舒曼则可能逐一撤掉和弦中的声音,画出空白,坠入冷寂。音乐之能量,就释放于听者的习惯被“拉抻”的瞬间。
③还有一个更有趣的例子。有一天我去听音乐会,由著名指挥家格拉夫客座指挥本地乐团。他在音乐会之前的讲话,是我有史以来听到的最有启发的音乐介绍。他说你们觉得舒伯特最痛苦的是什么地方?别的听众大概跟我一样,当时想到的就是贫困、疾病、得不到承认、作品没法演出,等等。但格拉夫说,舒伯特心头的长久重压,是天主教的威势。舒伯特在天主教教堂长大,极有宗教感,同时又深恨教堂的权威,自少年起就有叛逆之心,所以终生内心挣扎不宁。他虽然自青少年时代就写弥撒,但从来没有过海顿、贝多芬那样深挚、发自内心的宗教感。
④不过,生活和作品的联系,并不能一概否定。有时这样的联系好比铺在地下的轨道,偶尔露出一段、一角,但积累到一定程度,终于显得有迹可寻。格拉夫继续说,舒伯特在很多歌曲、交响曲中记录个人感受,这种心理现象可以从音乐中清楚地感觉到。他说舒伯特写的C大调弥撒(D.452)中的《信经》(Credo),在澎湃的乐队和人声之后,是舒伯特“最痛苦”的瞬间——音乐突然转向,变空,甚至坍塌了。指挥说,这很明显是一种心理体验,在“正常”的弥撒音乐中很少见。我后来又找了些舒伯特相关的弥撒乐谱看了看。我还找到了舒伯特的这句话:“人好比一个球,被命运和机会捉弄。”可是他也说过:“信仰是人进入世界时所持之物。信仰远早于知识和理解,因为理解总是来自相信。”毕竟,我们在舒伯特这里寻求的,不是对“信仰”的高明见解,而是通向信仰的足迹。这样的足迹,也许和一个普通信徒并无大异,只因其心理纠结成为音乐的养料,才引起后人的兴趣。
⑤有时候,缺失、躲闪就是一种表达方式,而对“某个作曲家”和“当时一群作曲家”的区分和比较,对“某个作曲家的某个时刻”以及“他在这个时刻最想要什么”的关注,往往正能把握那本真之处。
15.从文中看,音乐大师们有哪些具体的“打破习惯之处”?(6分)
16.作者为什么补充舒伯特的关于命运和信仰的两句话?(6分)
17.文章最后提出说“往往正能把握本真之处”。请结合全文分析分析怎样才能把握本真之处。(6分)
参考答案:
15.(6分)①巴赫:深藏于普通形式下的起伏。②肖邦:双手节奏交错,和声若即若离地对答旋律。③舒曼:逐一撤掉和弦中的声音,画出空白,坠入冷寂。④在澎湃的乐队和人声之后,音乐突然转向,变空,甚至坍塌。
16.(6分)第一句写命运的捉弄,第二句写信仰的执着。两句话的矛盾中写出舒伯特内心的重压和叛逆。这种心理纠结成为音乐的养料,与打破音乐习惯的创作密切相关。
17.(6分)留心他的习惯,还要留心他“打破习惯”之处;留心什么是“他的习惯”,什么是“大家的习惯”;关注“某个作曲家的某个时刻”以及“他在这个时刻最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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