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林》是我在大连到北京之间的一个来回的火车上看完的。
当火车朝西开的时候,我从第一页看到第170页。我的连座坐着一对老年夫妻,他们说话温和,时不时就想关心一下别人,我是从他们的目光中感受到的,人都自带磁场。男人挨着我坐,出于磁场的力量,他时不时想搭个话,但每次都看到我在看书,翻书,也就罢了,直到快下车的时候,他才问我:“姑娘,看的什么书?”我把封面给他看了一下。同时告诉给他,是莫言的《红树林》。他说,莫言好呀,诺贝尔奖的得主呢!我说是呀。他又问:“这本书讲的是什么?”我说:“抗日、文革、改革开放以后的事情都有”说完以后,就觉得这个回答真是太过于轻描淡写,远远比不上书所带来的感受。他问,好看吗?“好看”我补充似的说。他说“我记住了,我回去也买一本看看”
当火车朝东开的时候,我看完剩下的170多页的时候,抬头望车窗外飞驰的绿色原野,火车正在轨道上追逐着终点,简直是以冲刺的姿势。我仿佛看到了时光在窗外花枝招展地变换,大地是配演的舞蹈演员。这种感受正是看完这本书所带来的幻影。我想,我的精神里,又植入了书中的触觉、温度和历练。
《红树林》这本书围绕红树林讲述了三代人的故事:
林岚的父辈,马刚、林岚父亲和卢南风。在抗日战争时期,他们在红树林中和日本人进行过激烈的战斗。战争的残酷在红树林中成为一个血淋淋的缩影,在这里,有汉奸的为虎作伥,有偷袭日本人的痛快,也有战斗中没有跑出来的战友,和无辜受到扫射的工人。战争中这几个人的不同性格也为后续的情节发展埋下伏笔,马刚果敢坚毅,在抗日时期就像一把利剑,而在大跃进时期,却因为不肯吹嘘亩产量并打了虚荣的区长以后,因刚而折,沦落到官不保,看守墓地的程度。后来在改革开放之后,在红树林里和当地的珠农一起养珍珠,又找到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林岚父亲,在抗日中就有退缩的表现,在文革中挨批斗的时候不打自招自己的很多“罪名”,从而逃避殴打。后来又因为要保住官位而将亲生女儿给了区长家的傻儿子做老婆。
林岚一辈:林岚是个开朗大方又不失温柔的女子,是同学中的一枚金星,处处发光发彩。她的光芒吸引着纨绔子弟金大川,但她却被刚直不阿的马叔吸引。她处处维护着马叔,维护着心里的爱情,然而命运还是将他们分离开来,金大川的一个谎言,让他们两个产生了难以消解的误会,把他们掰到了两条道路上。林岚面对马叔的决绝,不甘心地离开了红树林,后来她的爸爸将她许配给贪婪虚伪的区长的傻儿子,她就像一个河蚌接受植入到它肉里的珠砂一样,接受了这个事实,在面对一个20岁的小男孩的时候,她就开始分泌着粘液包裹着自己命运的珠核,所有的疼痛都在夜里,在月光下进行呐喊。一次偶然又有蓄谋的机会,他的公公在客厅里抱住她的时候,命运又给她这个美丽的河蚌体内植入了另一个大大的珠砂,她同样忍受着,她认为虽然有痛苦,可她收获了仕途,她从广播员一直升到了县长。她得以展现自己的能力,痛苦换来了美丽的珍珠,她最喜欢珍珠。直到她怀上了孩子,命运又给她植入了一粒珠砂。因为这个孩子,是公公的,尽管那个名义上的丈夫从来都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但她也因为伦理而受到自己良心的惩罚。大男孩看到公公将她抱到屋里的时候,那种仿佛正常人受到背叛的眼神,时长折磨着他,这个傻男孩,到底是真的傻吗,要是真傻,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怎么会自己用细绳自尽?这也成了林岚脱离不了的梦魇。马叔作为刚直不阿的马刚的儿子,尽管父母离异,与父亲相处不多,却暗暗地钦佩和崇拜父亲,他手巧聪明,尽管话不多却牵动着林岚的芳心,但他眼里揉不下沙子,因为金大川的一个谎言与林岚分道扬镳,对于他来说,这个分离就是一颗珠砂,折磨着他的后半生,最后,林岚失去了很多,却仍然守护着爱情,马叔给林岚带上手铐的时候,林岚正在嘴里含着很多很多的珍珠,马叔终于在此刻表达了对林岚的爱,林岚吐出了所有她所珍爱的珍珠。像一个河蚌吐出了自己养育多年的珍珠。这份经过几十年经过了层层伤痛包裹的爱情,对于两个人来说,是最为珍贵的珍珠。
林岚子辈:三虎那样的官二代为非作歹,勤劳的珍珠懂事的小海,唯钱是图的养珠人大同。用很多篇幅刻画了三虎的铺张浪费,不可一世。为后续大虎遇到美丽的珍珠求爱不成,奸淫报复,而珍珠的未婚夫大同居然认为珍珠回到大虎公司上班,即使让大虎占了便宜,只要能拿到钱就可以,还要先占有珍珠的处女之身,那样的话,大虎就占不到便宜了。珍珠看清了大同的面目之后,最后还是让大虎的真挚爱情所打动,跟大虎结婚。
文章通篇都是以林岚作为中心人物,三代人的故事交织着出现,仍然是莫言的风格,时空转换毫无违和感,读完整本书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读完半本书并不是半个故事,而是多个故事线索的交织。书中多次提到珍珠贝在有月光的夜晚低声地哭泣着,为着他们体内的珠砂,为了他们忍受的痛苦。这珍珠贝就是故事里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有或必然或偶然地、被动地或主动地,体内含上了属于自己的珠砂,忍受属于自己的痛苦。连树木听了,都将身上的汁液变成了如血的红色。
本书通过不同人物的描写,表达了金钱和地位并不是衡量幸福与否的标准。为了金钱和地位所付出的不择手段最终会像梦一样飘散,只有生命最本质的东西会在岁月中逐渐打磨,值得珍视。譬如爱情。
世上有多少片红树林在流着血色的汁液,聆听着多少贝类的悲鸣,世上有多少贝类在含着朱砂默默地包裹?它们的哭泣,只有红树林在听,在听也没有办法去除它们的痛苦,只能见证它们在孕育珍珠时候的选择,善与恶,悲与欢,有情和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