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中的鲁迅,似乎总是紧锁眉头,焦黄色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纸烟,面色凝重,准备时刻向敌人抛出匕首和投枪。但为人所不知的是,喝茶也是鲁迅的终身爱好,他对喝茶与人生有着独特的理解,并且善于借喝茶来剖析社会和人生的弊病。
鲁迅生长于茶乡,对于故乡的圆炒青茶,一直怀有深挚的眷恋之情。小时候,他就常给久卧在病榻上的父亲沏茶,所沏泡的正是圆炒青。每当父亲从他手上接过茶盏之后,并不马上啜饮,总要端详好久,将那清馥的茶香一闻再闻,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若能在林竹阴下,有一间小楼住住,看看书,喝喝茶,岂不倒也自在的多么?唉……唉唉……”那时的鲁迅,并不知道由他亲手沏泡的圆炒青茶,竟会给沉疴已久的父亲带来如许的些许慰藉。
鲁迅的茶饮生活有一个习惯,就是每次冲茶,都得随时取用开水。所以在他住过的房间里,即使是在三伏天,也是备有炭钵的。炭火上支着三脚架,便于放置茶铫,方形木匣围在四周。所用的茶壶则不大不小,泡一壶茶只够斟上两三小杯。所以得屡冲屡斟,茶叶冲淡之后,随即倒掉茶脚,再换茶叶。
鲁迅不独在茶楼饮茶,还把工作室搬到了茶室。北京当时有一类公园茶室,绿树阴中,鸟语声声,啜饮清茗,情趣倍生。由于这里人比较少,相对清静,鲁迅也常去这里工作,是著译的理想场所。1926年七八月间,鲁迅与齐寿山合译《小约翰》,就是在公园茶室完成的。前后约一月余,鲁迅几乎每天下午去公园茶室译书,直至译毕。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每到夏天,沿街店铺备有茶桶,过路者可自行用一种长柄鸭嘴状竹筒舀茶水,渴饮解乏。鲁迅的日本好友内山完造,在上海四川北路开一书店,门口也置一茶桶。鲁迅会见友人、出售著作和购买书籍时常去内山书店,他看到茶桶,十分赞同,多次资助茶叶,合作施茶。在1935年5月9日日记中他写道:“以茶叶一囊交内山君,为施茶之用。”鲁迅还托人从家乡绍兴购买茶叶,亲自交与内山先生。鲁迅逝世后,内山曾写过一篇《便茶》的回忆文章,记述其事。
“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享这种清福,首先必须要有工夫,其次是练出来的特别的感觉。”鲁迅在《喝茶》这篇杂文中说的这段话,明白地道出了他的喝茶观。鲁迅在文章中还说,有一次,他买了好茶叶,由于冲泡方法不对,就像喝着粗茶一样。于是他懂得了:“喝好茶,是要用盖碗的,于是用盖碗,泡了之后,色清百味甘,微香而小苦,确是好茶叶。但这是须在静坐无为的时候。”可见茶人人都能喝,但是喝茶的感觉却因人而异。贩夫走卒之流喝茶主要是解渴解乏,而达官贵人因为衣食无忧,喝茶就要讲究品位,讲究感悟人生或宦海沉浮。再好的茶叶,二者之间得到的感受也是大为迥异的。
鲁迅心目中的茶,是一种追求真实自然的“粗茶淡饭”,崇尚自然和淳朴,是茶饮的最高境界。鲁迅笔下的茶,是一种茶外之茶,这就需要我们慢慢领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