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娃歌·蜡光高悬照纱空》作者为唐朝诗人李贺。其古诗全文如下:
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
象口吹香毾覴暖,七星挂城闻漏板。
寒入罘罳殿影昏,彩鸾帘额著霜痕。
啼蛄吊月钩阑下,屈膝铜铺锁阿甄。
梦入家门上沙渚,天河落处长洲路。
愿君光明如太阳,放妾骑鱼撇波去。
【前言】
《宫娃歌》是唐代诗人李贺的作品。此诗描写了宫女幽闭深宫中内心的孤寂、痛苦的心情,及期待自由生活的愿望,同时能够反映出作者对宫女悲苦命运的同情。全诗情景交融,构思巧妙,运用比兴手法,描绘出宫里凄冷、幽闭的生活环境和宫娃幽远、缥缈的梦境,与宫娃强烈思归、不甘寂灭的心境互相映衬,共同构成诗的意境。
【注释】
⑴宫娃:宫女,吴语称美女为娃。唐王维《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诗:“座客香貂满,宫娃绮帐张。”
⑵蜡光:烛光。照纱空:烛光射过薄薄的灯纱,透明通亮。
⑶花房:宫女的居室。红守宫:宫中妇女们化妆用的一种颜料。据《博物志》载:“蜥蜴或名蝘蜓,以器养之,食以丹砂,体尽赤,所食满七斤,治捣万杵,点女人肢体,终身不灭,惟房室事则灭,故又号守宫。”
⑷象口:象形香炉的出烟口。毾覴:细密的地毯。七星:北斗七星。
⑸漏板:古代报时辰的铜板。明高启《马璘画》诗:“风传漏板还堪数,月混梨花不易寻。”
⑹罘罳:古代设在门外或城角上的网状建筑,用以守望和防御。《汉书·文帝纪》:“未央宫东阙罘罳灾。”颜师古注:“罘罳,谓连阙曲阁也,以覆重刻垣墉之处,其形罘罳然,一曰屏也。”
⑺彩鸾帘额:绣着彩色鸾鸟的门帘上的横额。著(zhuó):沾着。
⑻啼蛄吊月:蝼蛄在月光下悲鸣。钩阑:弯曲钩错的栏杆。
⑼屈膝:门帘上的环扣。铜铺:铜制的铺首。阿甄:魏文帝曹丕的皇后,清姿丽貌,初入宫时得宠,后被谗言失意,幽禁宫中。泛指失宠的宫女。
⑽沙渚:水中的小陆地。南朝宋谢惠连《泛湖归出楼中玩月》诗:“哀鸿鸣沙渚,悲猿响山椒。”
⑾天河落处:银河落下的地方,比喻家乡十分遥远。长洲:县名,唐朝时属于苏州,代指宫女的故乡。
⑿君:指皇帝。
⒀妾:宫女自称。骑鱼撇波:骑鱼破浪,形容宫女思乡情切,等不及坐船。《文选·王褒〈四子讲德论〉》:“故膺腾撇波而济水,不如乘舟之逸也。”李善注:“《说文》曰:‘撇,击也。’撇与撇同也。”
【翻译】
高悬的灯烛透过细薄的纱罩放光明,花房的宫女们深夜里捣制红守宫。香炉的象口中喷着香气,地毯暖烘烘,北斗七星挂在城头,漏板声声报深更。寒气侵入殿前网罩,宫殿的暗影昏蒙蒙,绣着彩鸾的门帘横额,沾满了霜痕层层。蝼蛄对着月光在曲栏下哀鸣,失意的宫女被牢牢关锁在大院深宫。宫女梦中走进了沙洲上的家门,天河落处的长洲上留下了她的倩影。希望君王能像太阳那样光明,放我走吧,跨鱼破浪我也马上起程。
【鉴赏】
“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开篇便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场面。时间是秋夜,地点是宫中花房。歌咏的对象——宫娃,正在花房持杵夜捣红守宫。宫娃在宫中杂役甚多,然诗人只选择其“捣红守宫”,极富象征性将宫娃们不幸的处境披露出来了。守宫,宫娃们一生只能厮守宫中,过着幽禁森严的生活。她们的青春和生命如同蜡烛,在漫漫长夜中渐渐消逝,那滴滴蜡珠,仿佛是她们伤心的眼泪。
夜色越来越浓了,北斗七星已斜挂城头,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报时的漏板声间或传来。宫娃长夜不寐,顾影自怜,心底时时生出一片悲凉。“寒入罘罳殿影昏,彩鸾帘额著霜痕。”寒气透进户网,殿影漫入浓雾中,依稀难辨,连绣着彩鸾的帘头上也沾满了清霜。此联虽为景语,却是情语。这里诗人着意描出“寒”、“霜”二字,以景衬情,道出宫娃身心俱寒,伤神刺骨的痛苦感受。如果说诗的前六句以浓墨渲染出秋夜的浓重和寒冷,以此暗寓宫娃凄苦的处境和悲凉的心境,那么,诗的后六句则径直揭示出宫娃深宫生活的幽闭、压抑与孤独,昭示出她们向往自由的强烈的生的企盼。
“啼蛄吊月”是一个境界:漫漫秋夜,月下蝼蛄嘶鸣,嘘唏如泣,幽咽如吊,使人不忍卒听。诗人巧借自然界中的昆虫做比,进一步隐喻、铺陈宫娃之孤独与悲苦。
“屈膝铜铺锁阿甄”,又是一个境界:深宫大院,壁垒森严。有形无形的铰链铜锁隔绝了宫娃与外面世界的联系。“锁”,这里是禁锢宫娃自由与生命的象征。后宫成为宫娃们生活的一所牢狱。“阿甄”,这里诗人是借甄氏喻失意幽旷的宫娃。的确,在森森后宫,宫娃们的荣辱富贵,全系于君王一时之恩遇与喜怒。有幸运者,如白居易《长恨歌》“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而暂时得意的杨玉环;有失意者,如司马相如《长门赋》中“魂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被汉武帝遗弃的陈阿娇;有遗憾者,如王安石《明妃曲》里“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而被迫远嫁匈奴的王昭君;亦有终生不得幸遇者,如杜牧《阿房宫赋》:“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的众多宫女。然而宫娃们的命运,大都像白居易笔下“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的“上阳白发人”。她们年青貌美时选入宫中,从此与亲人再不得相见。耿耿残灯,萧萧暗雨,陪伴她们度过多少岁岁月月,直至满头白发。既便宫娃中幸运者,如曹雪芹笔下的贾元春,荣至贵妃,然而在省亲时也忍不住向自己的亲人倾出腹中的辛酸,称宫中是“不得见人的去处”。万恶的封建制度,不知葬送掉多少妇女的青春和幸福,临此绝境,她们不能不从内心深处发出生的呐喊。
“梦入家门上沙渚,天河落处长洲路。”宫娃们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乡,思念着自己的亲人。可是,这只是她们的痴想。家乡的路途是那样遥远,仿佛是在“天河落处”,而宫中的制度又是那样森严,谁也不敢迈出宫门一步。也许,只有在梦中,她们才能返回家门,享受与骨肉团聚的短暂欢乐。诗句至此,写得最为动情。人非游雁,都有家园;人非草木,都有亲情。深墙大院,铜铺金锁,可以锁住她们的身子,可是锁不住她们对亲人的思念、对自由的企盼。
“愿君光明如太阳,放妾骑鱼撇波去。”宫娃终于压抑不住内心骚动的激情,勇敢地喊出久已埋在心底的愿望:离开宫中,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宫娃的要求是正当的,口气亦极为谦卑,但她们“请去”的意志却是十分坚强的。“骑鱼撇波”句,淋漓尽致地描摹出宫娃欲从宫中脱身的急切心情。然而,这显然又是宫娃的一片痴想。封建帝王视宫娃为宫中玩物,不会管她们幸福与否。盼望光明如太阳的君王出现,无异于西望日出,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后只能是一种“无望的期望”。诗人写出这样一种情状,尤其震撼人心。
在艺术表现方法上,这首诗亦颇有可称道之处。比兴的运用,情与景的交融,且不必论,单是构思之巧妙,便足以称奇了。诗人为表现宫娃这一形象,妙造出“三境”:环境、梦境与心境。秋夜漫漫,帘额著霜,啼蛄吊月,铜铺锁宫,描绘的是宫娃凄冷、幽闭的生活环境。“梦入家门”,“天河落处”,描绘的是宫娃幽远、缥缈的梦境。而大梦初醒,幻影依稀,恍中情不自禁地直道出“放妾骑鱼撇波去”的热切渴望,则将宫娃强烈思归,不甘寂灭的心境和盘托出了。当然,环境、梦境与心境是互相映衬、互为因果的,它们共同构成诗的意境。随着画面的拓展,感情的渲泄,这意境也就愈转愈深,愈转愈明。特别是诗的结句,豁然开朗,仿佛于重重阴霾中透露出一抹亮色,读者至此,那沉重而挹郁之气方稍许得到些释放。赞其章法,这可称之为“跌宕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