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言简意赅的刻画出了古巴老;老人生活贫困,而且连续出海84天没有捕到鱼了,用;大海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吸引着老人,老人也喜欢海;小说到这里仿佛接下来就是老人带着胜利的果实回去了。
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是他文学创作后期的又一座高峰。关于这部小说,众多评论家都认为它是前期硬汉精神的再一次张扬,只不过变得更像一座纪念碑,上面刻满了人类自强不息的符号。一个勇敢俭朴的老人与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进行一场无法取胜的斗争,他虽失败了,但坚强不屈的心和顽强拼搏的精神永存人心。不可否认,这只是就故事本身来说最浅层的文本意义。
在老人伟岸的精神之外,被遮蔽的可能是人类生活的另一层面。老人在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之后仍然失败了,他在坚强信念的支撑下,不断地奋斗,但最终的结局仍然是虚无,什么都抓不住。对《老人与海》深层意蕴的开掘,呈现出一幅与已有认识相反相成、联系紧密的图景。乐观的背面,是深重的虚无。
一、虚无主义的历史回顾
虚无主义的产生、发展与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密不可分。传统的形而上学是以本质主义观照世界,探索终极意义的一种思维方式,表现为感性世界和超感性世界两个部分。在这个形而上学的传统里,存在者的存在意义和价值是由这个超感性世界规定的。于是,在19世纪末,尼采用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伊凡·菲奥多洛维奇之口最终喊出了“上帝死了”[1]这一振聋发聩的口号,对消解上帝的时代思潮做了一个总结。这意味着,超感性世界没有任何生命力了,由于作为现世一切本质意义之源泉的上帝死了,这个世界便被抛入了无意义的深渊。正如海德格尔所言:“虚无主义,一切客人中最可怕的客人就要到来了。”[2]上帝死了,即理性死了,而非理性则复活了;上帝死了,也即旧有的文化体系崩溃了,新的文化体系却没有形成。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是为所欲为的世界,一个失去了理性制约的时代是非理性泛滥的时代。上帝死了,却没有救活人自己,人类似乎到了在劫难逃的世界末日,于是,一种比19世纪更深重的恐惧、焦虑、痛苦乃至绝望的情绪弥漫了20世纪西方社会。[3]
纵观上文有关西方精神历史的发展线索,不难发现,纠缠现代世界的根本问题就是虚无主义,而虚无主义便意味着对传统价值的自行废黜,其最直接也最可怕的结果是对上帝的离弃。人与世界彻底地割裂开来,再没有任何神圣的东西可以让他们重新聚集。人必须在上帝缺席的世界中盲目地寻找存在的理由和意义。
二、死亡意识与虚无主义
萨特认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一切都是虚无。世界是虚无,时间是虚无,生命也是虚无,只有存在是唯一的真实。”[4]既然人经常处于“烦闷”和“恐惧”的包围中,人生便“无家可归”,人生永远是一个未知数,来自乌有去向子虚,人所面临的只是一片虚无。因此人是一种“注定死亡的存在,死亡是存在的必然归宿”。由此可见,在存在主义者的观念中,死亡是与虚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的,死亡是最大的虚无,又是摆脱虚无的最后途径。
从表面上看,《老人与海》只是一篇叙事小说,但事实上它蕴涵了生与死、希望与拯救、艺术与追求的深层哲理。许多哲学家认为,追求死亡与追求幸福是一致的。海明威第一次听到一个古巴老人讲述这个真实的故事时,内心深处对《老人与海》的生与死就进行了更为严肃的思考。在这部小说里,海明威把自己的死亡意识赋予了大马林鱼。开始通过老渔夫的嘴,他表达了对大马林鱼的热爱:“鱼,……我非常爱你,非常尊重你”,“这里有三件东西是兄弟:鱼和我的双手”,“这条鱼也是我的朋友。”海明威热爱大马林鱼,视其为他的兄弟,甚至认为自己就是这条大马林鱼:“我希望我是鱼”,“我想看到它……触摸他,感觉它……我想我已经感受到它的心了。”虽然大马林鱼是巨大而美丽的,虽然海明威对它倾注了所有的爱,虽然海明威给了大马林鱼搏斗的机会,但是它最终不得不面对自己死亡的命运。这恰好反映了海明威的死亡意识。对海明威而言,生与死同等重要,生的意识和死的意识不可分割。在他的生活中,他一直在学习死亡。他认为每个人都要走向死亡,但强悍搏斗后的死才会美丽而有意义。海明威对死的态度是现实主义和实用主义的融合,是尼采“超人”精神的体现。
忍着饥饿和疼痛,在遥远的大海,经过几日的斗争,老渔夫最终没有让大马林鱼逃脱死亡的命运。虽然海明威把死看作是一种美丽,一种平静,但他的死亡意识里还融入了些许忧郁。最后,当一位旅客指着“那条大鱼的长长的脊骨,它如今不过是垃圾了,只等潮水来把它带走”,奇怪地问“那是什么”,侍者的回答却是“鲨鱼”。即使海明威一直学习面对死亡,即使他能超然地看待死亡,但在他的意识里,忧郁却一直真实地存在着。这点忧郁来自于旁人对他死亡意识的误解,来自于他个人的经历,来自于他的生存哲学以及他生活的时代。以海明威为代表的“迷失的一代”深受战争的影响,失去了精神支柱和传统意识的他们,没有了希望和梦想,有的只是犹如书中所描写的失落和迷惘。
三、虚无主义与苦难意识
《老人与海》中的苦难意识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文本中老人生存境遇的苦难呈现
《老人与海》中的主人公桑提亚哥给我们呈现了生存境遇的苦难。其消瘦憔悴的面容,腮帮上的褐斑,双手上的伤疤……这位不知年岁几何的老人,在海上捕鱼的生活历程中,在与大自然抗争挣得糊口之本的单调乏味的时光中,让时间在其人的物理性存在上留下了深深的刻印。小说中的老人因常年出海捕鱼,经常遭受烈日的暴晒以及繁重体力劳动的折磨,已经憔悴不堪。这是人生在世必定要饱受苦难的最生动的写照。可以说,苦难已经成为桑提亚哥生活的一种常态。老人一个人居住在一个非常简陋的茅草屋里,屋内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
2.追逐欲望而导致的苦难
西方社会进入启蒙觉醒的时代,人的理性精神得到前所未有的张扬。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不仅比以前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启蒙思想家那种人性自由、人人平等思想的虚幻性,而且看到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不仅存在着不同社会集团的目的、权利、利益的矛盾与冲突,而且还把人的全部私欲、恶和内心的阴暗面激发出来,疯狂地追求自我的满足。在理性指导下对物的疯狂追求从深层表现出了非理性特征。人自己创造的物质文明在有形无形中支配着人,这种支配又表现出神秘的非理性特征,文明成了人的对立面,使人变为非人——即人的主体性丧失、人不存在、化为虚无。
在《老人与海》中,老人在84天的等待与失败之后,再一次信心满怀地投入到他所热爱的事业当中,从人自身的角度而言,这正是老人对自身欲望追逐的表现。大鱼已成为老人心中的欲求之物,而不仅仅是鱼本身。在老人心里,捕获一条大鱼已成为衡量自身价值的重要砝码。文中写到,不少老渔夫因老人的背运开起了他的玩笑,有些人则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老人急需一场彻底的胜利来向自己、同时也向别人证明自己,这个胜利就是他梦想的一条一千多磅重的大马林鱼。正是这种内在的欲望,使他“证明了一千次都落了空。现在他又要去证明了,每一次都是一个新的开端,他也决不去回想过去他这样做的时候”,也由此而展开了与马林鱼的生死较量,其结果是老人左手割破、流血、肿胀,要时刻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背负巨大的痛苦。老人对自身欲望的追逐使我们不得不注意到与最后实际结局如影随行地并存着的人生之苦难,它使奋斗都变成了虚无的抗争。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老人与海》中的文本意识,既有现实给定的生存苦难,又有追逐欲望而导致的苦难。
四、虚无主义与荒诞意识
在现代神学、宗教学以及文学艺术中,荒诞一词被赋予了更为广泛、复杂的含义。尤奈斯库认为“荒诞指缺乏意义,人与自己的宗教的、形而上的、先验的根基隔绝了,不知所措,他的一切行为显得无意义,荒诞而无用”[5]。加缪认为“这种人和生活的分离,演员和布景的分离,正是荒诞感”[6]。人类的荒诞意识几乎同人类的文化历史一样悠久,古希腊西西弗斯神话被认为是最早的荒诞故事之一。诸神处罚西西弗斯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诸神认为再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遭受的不仅仅是肉体的折磨,更是一种精神的摧残,这种摧残来自于某种绝对权威的嘲讽与捉弄,使其行为与目的之间产生了可悲又可笑的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