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中人物:
聂隐娘(杀手,本名聂窈,又叫窈娘、窈七、七娘)
田季安(魏博藩镇藩主)
嘉诚公主(田季安母)
道姑(嘉信公主,与嘉诚是双胞姊妹)
聂田氏(聂隐娘母,嘉诚公主的录事官)
聂锋(聂隐娘父,掌管军纪的都虞侯)
田兴(聂隐娘舅,军将统帅)
乳母
田元氏(田季安妻)
田季安子三名(九岁,六岁,四岁)
蒋士则(元家心腹)
精精儿(田元氏)
空空儿(精精儿的师父)
夏靖(田季安贴身侍卫)
胡姬(田季安妾)
侯臧(胡姬舅舅,节度副使)
骆宾(判官)
曹俊(老臣)
负镜少年(倭国人,遣唐船工匠)
采药老者
文/侯孝贤、钟阿城、朱天文、谢海盟 (2015年10月稿),此文首发于:INK第143期 (绿色字体为电影删减部分)
序1:聂隐娘某藩镇都城·马市
某藩镇都城,晨鼓将尽,城郊马市已是人来人往,喧闹如沸。
一顶华盖远远而来,某大僚骑马扈从簇拥着,沿路传呼人群避让。
一白衣道姑指认大僚,授以黑衣女子黑色羊角匕首,刀广三寸。
道姑:为我刺其首,无使知觉,如刺飞鸟般容易。
黑衣女子领命,遂匿马队逆向而行,与大僚错身之际,穿过马腹跃身而起,瞬息匕首刺大僚颈。扈从传呼着人群浑然不察,惟大僚面色霎一黄如雕枯,续前行丈余,坠马身亡。
序2:某节度使府·内院
晌午,某节度使府内院,蝉声嘹亮,庭院扶疏树木间,黑衣女子闭目直立如树干。树底下,阳光炽白的廊庑有婢女进出居室。
顷刻,浮云蔽日,庭院光影一暗凉风骤起的瞬间,黑衣女子睁眼离树,飞鸟般掠入居室,隐匿于梁柱斗拱上。
室内,大僚与小儿在卧榻嬉戏,婢女捧果鲜随侍在旁。
黑衣女子闭目谛听。良久,蝉声稀落,嬉戏声渐歇。
黑衣女子睁眼,轻身下地直趋卧榻前,见小儿俯卧于大僚胸腹上睡态可掬,一时迟疑。大僚突地惊醒,见榻前黑衣女子,本能地一手护儿、一手扪榻下刀。黑衣女子看着大僚,遽然转身离去。
大僚厉声大喝,手中刀掷向黑衣女子,女子头亦不回,匕首反手一震,铿锵一声!刀断两截,断刃并射钉于柱上,力道惊人。
屋外午后的曝白亮光中,黑衣女子迷离无踪。
序3,道观
道观,亮挞挞的内院廊下,黑衣女子进廊,跪地。
隐娘:师父。
幽暗的厢房内传出道姑责问的声音。
道姑:为何延宕如是?
隐娘:见大僚小儿可爱,未忍心下手。
道姑:以后遇此辈,先断其所爱,然后杀之。
道姑语音方落,一阵群鸟疾雨般掠过道观檐下飞往树林子去。
字幕:十三年前
字幕:唐贞元十二年,春,正月,元谊率洺州五千人及其家人万余口奔魏州,上释不问,命田绪安抚之
1.魏州城外
大地飘雪,洺州刺使元谊带五千步骑来投魏博藩镇,连眷属万余人。
魏博节度使田绪,率军将僚佐迎于城郊拱桥。
2.魏州城郊
三月三上巳日,嘉诚公主及众乐伎骑马经过林边,杏花风吹雪般飞入飘开的帘帐,嘉诚公主华美如神明。
丽人儿元谊女,给簇拥着来觐见嘉诚公主。藩主田绪唤少主田季安来,与元谊女并立一起时,众皆赞叹,好一对璧人。
绯衣的十二岁女孩窈娘,在秋千上,在碧天里,飞也似的掠,至极高处,突然脱手飞身上了树头,攀走于枝丫间消失无踪,引起一片惊哗……
嘉诚公主目睹着这一切,似一种悲悯。
3.校场击鞠
校场观少主田季安击鞠,只见杂在众少年之间的窈娘,策马追击借鞠球击树弹回之势再击出,直直向元家帐幔内的元谊女打去,一名大汉冲前截住球,是田绪的贴身侍卫老夏。
众人骚动起来,元谊女却是沉着不惊。
4.魏博节度使府·右厢前堂
节度使府右厢,嘉诚公主与录事聂田氏经阁道进前堂,接见丈夫田绪的随军侯臧。
侯臧行叩拜礼。
侯臧:卑职侯臧晋见公主。
嘉诚:起来说话。
侯臧:主公有意与洺州刺史元谊家联姻,特命卑职前来禀告公主……
嘉诚看着侯臧。
嘉诚:元家已经同意?
侯臧:……元家已经同意……
嘉诚公主不语,看着侯臧。
侯臧:年初洺州刺史元谊带万人来投靠,主公提及联姻是为少主接掌魏博计……
嘉诚公主制止侯臧说下去。
侯臧:卑职告退。
侯臧行礼退出。
嘉诚公主沉吟着思量。
嘉诚:田元联姻势不可免……也莫怪窈娘击鞠打进元谊的帐幄里!
身边的录事女官聂田氏谨听而已,不发言。
5.使府·右厢正厅
于是在嘉诚公主右厢正厅,安排了元田两家亲信的私宴,观赏十三岁的元谊女弹琵琶。
田家这边,藩主田绪一介独夫颇似神经质,少主田季安俊秀。元家那边,则是洺州刺使元谊,阴鸷而有度。
嘉诚公主由聂田氏等女官陪侍,俨然无语。
6.右厢庭园
琵琶声流丽如水溢在正厅外的庭园,却见一群持火炬中军无声息地围向土垣边的树林。随树攀移的是窈娘,且突地倒挂于枝干。
此时,老夏与聂锋闻报迅速赶来,见窈娘摆荡挪移往土垣外消失无踪……
7.聂府·楼阁
某日,一白衣道姑酷似嘉诚公主,出现在窈娘榻前。
窈娘醒来,看着白衣道姑。
道姑:随贫道去吧!
窈娘起身穿衣,道姑以白色素练缚窈娘于背,穿窗而出。
8.使府·丹房
五更二点,晨鼓三千下的击声中,使府右厢丹房内香烟袅绕。
暗黑中有一双手剪起纸人,以朱砂笔画上咒符,喃喃念咒将纸人放进水盆,纸人沉入水中不见。
9.使府·左厢内堂
使府左厢庭内一隅水井,一流体无形之物从井盖的隙缝间泌出,贴地蜿蜒。
流体遇墙贴壁而起,透薄疑若人形,沿壁挪移,遇巡逻的中军便止避,磷光一倏,似瞳目。
透薄的流体经过门隙间,泌进田绪的寝处,侵入帐内,顿时直立展开成巨大人形,其上忽现朱砂咒符明灭一倏。人形扑向榻上的田绪……
晨鼓歇时,侍寝婢侍惊呼奔出。
贴身侍卫老夏抢进寝内帷帐,见田绪死在榻上,状甚惊怖,手握短刀似乎死前奋力挥舞过。榻下有一片人形剪纸,老夏拾起端详。
嘉诚公主由聂锋护卫,从居宅疾步穿过阁道到田绪寝处来……
10.使府·都事厅
五天后公布死讯,十五岁的田季安一身缟素,煞白脸比重孝还白,率领乘着缟素步辇的嘉诚公主,经阁道入都事厅。
都事厅内,满堂衣冠似雪。
屏帷前,嘉诚公主端坐于田季安东侧。
判官:主公薨,魏博军镇所属军将僚佐,一致公推副使田季安为节度留后,发丧上表朝廷授予节钺。
掌书记当下挥就丧函,于是飞驿出城,通报朝廷。
十三年后
11.魏州城外
清晨,秋云高旷。击鼓声中,魏州城门开。
道姑白衣白驴,隐娘黑衣黑驴,两人远远而来。
12.聂府·内堂
晨间静肃,聂府内堂婢女在燃香添炉,聂老夫人坐于席,让婢女们服侍着穿衣。聂田氏衣装严整奉侍于旁。
堂前骚动,家中的苍头来报。
苍头:(轻声)禀夫人,有道姑报门,说是送七娘回家来了!
聂田氏闻言惊起,穿帘而出。
聂田氏:道姑人在哪里?
苍头:道姑现在前厅。
聂田氏紧随苍头到前厅。
乍见道姑与隐娘,聂田氏抑制着激动。
聂田氏:卑职邑仓司录事晋见公主!
敛衣要行叩拜大礼,道姑止之。
道姑:窈娘已教成,今来送回。
道姑言讫转身离去,聂田氏送道姑出聂府大门。
此时窈娘乳母及老婢们闻讯奔至,见了窈娘忍不住泪流满面。
13.沐浴房
大灶间开始忙碌地烧柴火煮热水。
屏风隔障内,沐浴的大木桶已备好,婢仆们陆续将一桶桶热水提进来倒入大木桶。水汽蒸腾着,弥漫屋里。
乳母替隐娘除下外衣时,见隐娘贴身襦衣前缚着一把黑色羊角匕首,大骇。隐娘惟是静默。
14.聂府·楼阁
沐浴后的隐娘回到十三年前的楼阁,望出去是魏州城景,远处可见魏州城内廓的鼓楼。
隐娘记得,五岁的某日,晨鼓未歇,母亲唤着她的催促声在屋里回荡,铜镜中,乳母给她梳好了双鬟……
五岁时她跟随母亲进节度使府,在轩堂初见抚琴的公主娘娘。
十岁的上巳日,风吹杏花如飞雪,公主娘娘一行,骑马沿林边迤逦而行。众乐伎坐马上,手抱琵琶、琴、笙等乐器。
公主娘娘头戴翠羽珠冠,姝丽的容颜如幻似真……
婢女们捧箪笥进房,打开里头是一套一套的新衣裳。
乳母:这些衣裳是七娘失踪以后,夫人思念七娘的身长,在每一年的春秋季节亲手裁绣的,这些年累了有二十套了……
乳母:初初老爷不知道七娘是给道姑公主带走的,派人四处去探查,过了两年,从荆南来了贩茶的骡队,带头的是个独眼的老汉,说是受人托付,带有口信,要当面禀告老爷……
十二岁某日,师父嘱咐她收妥离家时穿戴的衣物及玉玦,带至客栈会见一独眼老汉。
师父打开囊袋,出示衣物及玉玦,托付交魏州城聂押衙府,师父云:“这孩儿有宿业未了,从我学道,日后自会返家,现下不必苦苦相寻。”
15.聂府·内堂
梳洗过的隐娘,照样一身黑衣。
乳母领她下楼阁见祖母聂老夫人,老夫人笑呵呵的已认不清她了。
聂田氏拿出当年商队送还的羊脂玉玦,郑重交给女儿。
聂田氏:这是你师父当年托贩茶的商队送回来的。
隐娘不语,默视着手中的玉玦。
她记得,玉玦是六郎冠礼之时公主娘娘给的,公主娘娘云:“这对玉玦……当年娘娘嫁来魏博时,皇兄所赐……玦,寓有决绝之意……”(语音相叠)
聂田氏:这玉玦是你公主娘娘当年降嫁魏博时,先皇幸望春亭临饯所赐。玦,寓为决绝之意,是先皇钦命公主必以决绝之心坚守魏博,不让魏博跨越河洛一步。
聂田氏端详着女儿,揣测着。
聂田氏:当年我与你二舅是前往京城迎娶的礼司……当时……记得公主厌翟车敝而不乘,先皇换以金根车……你公主娘娘来魏博后,随即辞遣了先皇所赐的宫女、奴婢,赠与丰厚的金帛,令他们还籍赎身……此后,京师自京师,魏博自魏博,这就是你公主娘娘的决绝之心了。
聂田氏说得庄严,隐娘不语。
聂田氏:六郎冠礼后,公主将一对玉玦分赐六郎与你,是寄望你等能秉承先皇的圣旨,以决绝之心,守护魏博与朝廷之间的和平。
隐娘出神起来。
聂田氏:四年前先皇崩,皇侄继位一年又崩,告哀使者到魏博宣告遗诏时,公主大恸咯血,珠碎玉断,散落得一地。当年从京师带来繁生得上百株的白牡丹,一夕间,全都萎了……
隐娘好像看到,一阵飘风飒飒掠过白牡丹苑圃,公主娘娘走了。
聂田氏:公主去世前对我说,一直放心不下的……是当年屈叛了阿窈……
隐娘突地转身而泪水迸溅,两掌掩面,闷声恸哭起来……
聂隐娘归家后听母亲谈起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