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晚辈和普通人,季先生也令他们感动。北大的司机都愿意为季先生服务。因为“他们接送的大人物,几乎都是不怎么和他们说话的,到了家也是自顾自地走了,只有季先生下了车道谢不说,还要站在门口目送车子驶远”。对于需要帮助的人,季老从来是热心帮助。他的学生回忆道:“季先生自己生活的简朴,在北大是人所皆知的。……季先生往自己的家乡小学寄钱寄书那是常有的事情。就连在家里工作过而已经离开了的保姆,倘若喜欢读书,季先生都会给予支持。我清楚地记得一张汇款单子上季先生的留言:‘这些钱助你读书,都是爬格子所得,都是干净的。’那件事情是我经手的,所以我的记忆格外清晰。”大哉季老,中国传统士大夫的仁爱和恕道,强烈的忧患意识和责任感,坚毅的气节和情操;西方人文主义知识分子的自由独立精神,尊重个性和人格平等观念,开放创新的意识都化为真与善凝聚在季老身上,也正是做人做的真,说话才说的真。
求真方得真学问,对陈寅恪、傅斯年、沈从文、胡也频、汤用彤以及周作人先生的回忆体现了季羡林的另一面,那是学术造诣上的“真”。“寅恪师讲课,同他写文章一样,先把必要的材料写在黑板上,然后再根据材料进行解释、考证、分析、综合,对地名和人名更是特别注意。他的分析细入毫发,如剥蕉叶,愈剥愈细愈剥愈深,然而一本实事求是的精神,不武断,不夸大,不歪曲,不断章取义。他仿佛引导我们走在山阴道上,盘旋曲折,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最终豁然开朗,把我们引上阳关大道。”季先生说,“读他的文章,听他的课,简直是一种享受,无法比拟的享受。在中外众多学者中,能给我这种享受的,国外只有海因里希·吕德斯,在国内只有陈师一人。他被海内外学人公推为考证大师,是完全应该的”。
季羡林并不为着单纯地赞扬陈先生,他笔锋一转,写道:“这种学风,同后来滋害流毒的‘以论代史’的学风,相差不可以道里计。然而,茫茫士林,难得解人,一些鼓其如簧之舌惑学人的所谓‘学者’,骄纵跋扈,不禁令人浩叹矣。”
可以想见,这样的文字一出来,势必会得罪一批人的,然而,季羡林先生不会在乎,因为他确信自己是在说真话,既然是真话,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对于普通读者,季老引用张元济先生一句简单朴素的话:“天下第一好事,还是读书。”在谈治学时,季老以亲历之教训告诫后人,“没有创见,不要写文章,否则就是浪费纸张。有了创见写论文,也不要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空洞的废话少说、不说为宜”。关于学术良心或学术道德,季老云:“这种学术骗子,自古已有,可怕的是于今为烈。我们学坛和文坛上的剽窃大案,时有所闻,我们千万要引为鉴戒。”写来写去,季先生所说的仍然离不开“真话”二字。
当一位位大师苍老而坚毅的背影渐渐离我们远去时,一个时代即将结束。忆往昔,我们不禁生出“微斯人,吾谁与归”的感慨。然而,于忙碌的工作之余,翻开《真话能走多远》,聆听大师教诲,感悟大师情怀,你会发现有一种温暖叫感动,有一种情感叫崇敬,有一种记忆叫怀念。“周围的群星黯淡无光,而她的光华,铺满了咸的海洋和开着繁花的田野。”那坚信至真、至善、至美的理想之光不会黯淡,必将薪火相传,永远照耀我们前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