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语:柞水有个药王堂,仅仅是一间庙,就修在山根的一个台子上。台子可能是开出来的,也可能是水冲刷出来的,远远看去,就像一块大的石头。下面我们来读一下鬼才贾平凹的近作两篇。
药王堂
柞水有个药王堂,仅仅是一间庙,就修在山根的一个台子上。台子可能是开出来的,也可能是水冲刷出来的,远远看去,就像一块大的石头。
据说孙思邈当年路过这里,坐下来要歇脚,当地山民都跑来求他治病,他就再没走成,从唐朝一直坐到了现在,坐成了一个小庙。
小庙不知翻修了几百次,庙始终是一间房,和山区寻常人家的房子没有区别,但来人不绝,似乎那就是孙思邈的家,有了病来看看,没病了也来看看。
孙思邈似乎已习惯这山区的日子了,小小的台面不足三十平方米,出门到台沿一丈多宽,不砌院墙,立马就能看到台子下的乾佑河,河水总是呜咽呜咽,河对岸的山冈上,满是柴林,雨后的太阳照着,柴林的叶子像涂了蜡,闪闪发亮,像无数的眼睛瞅过来。而房的左边呢,崖壁上湿漉漉的,插了个竹庄就流出水来,水细得如同挂面,下边的潭仅是笼筐大,这也就够用了。房的右边还种了菜,是三行葱,二十来棵豆角苗,竟然靠崖角还长着一窝西红柿呀,柿子青里泛了红,正是好的颜色。
庙里住着神,又觉得是白胡子老者,能听到咳嗽吧,是不是正研了药往葫芦里装呢?
山民又来了许多,都说:去摸摸那个葫芦么,要些药,灵验得很哩!
崂山太清宫
即便没有太清宫,崂山也是道山。因为崂山只有两种颜色:乱起的白石河石缝里的绿木;白而虚,绿而静,正是“虚白道可集,静专神自归”的意思。
先有了道山,再有了太清宫;来太清宫修行的就非常多,有人,也有树,树比人多。
树在宫院里似乎都随便站着,仔细看看,又都有方位。那些枝粗枝高的,每个院落里都有,或单独挺立,挺立成一个建筑,或两个并排,树身隆着从上而下的条楞, 如绷紧的肌肉,或五六个集中了,一起往上长,却枝叶互不交错。这些树极其威严,碰着了只能仰视。而更多的树,是年轻的,也努力的向上长,它们的皮纹细致, 如瓷的冰裂,还泛一种暗红色,可能是数量多的缘故吧,前边院子里有,后边院子里又有,感觉他们一直在走动,于你的注意中某一个就蓦然地站住了。有的树已经很大了,却周围一圈小树,以为是新栽的,其实是自生的,大树枝叶扑拉下来,遮得看不到天空,而小树的叶子涂过蜡一般,闪着光亮,如是一堆眼睛,那是长者给幼者交代事情吗?这样的树只能远远看着,不好意思近去。当然也有或仄或卧的树了,他们多在墙角和塄沿,太阳照着,悄无声息的打盹。也有老树,树干开裂,如敞了怀,那黝黑的粗桩上新生了一层叶子,几乎没有风来,叶子也在反复,像是会心地无声地笑。每个院落的窗前就是那些小树了,枝叶鲜亮,态度温柔。而院墙之外,小路拐弯处,那些树就不严肃了,枝条拉扯,藤蔓纠结,蝉也在其中嘶鸣,只待着宫里的钟声一响,才安静下来。
六月十五日的上午,我走了一趟太清宫,走着走着,恍惚里我也走成了一棵树,是一棵小叶银杏。当时一只鸟就在我头顶上空叫,我怔了一下,并不知鸟在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