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在他的作品中用他散文式的笔触为我们呈现了一批耐人寻味的另类人物形象。
一、另类人物比较
另类人物指与社会正常的存在方式或价值观念相游离的一些人物,他们往往因为认知上的“智慧”和行为上的“神力”而摆脱了时空的束缚,在生活观念和人生追求上有异于常人。由于中华文化中饱含智哲崇拜的因子,传统的另类人物形象往往具有神秘感和超人化的特征。围绕另类人物这一切人点,我们不难发现贾平凹在文学创作中的用心之处。
从另类人物的叙述模态来看,传统文学作品中的另类人物常常处于“知”或“能”的叙述层面,即他们一般拥有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能力和行为能力。他们有的能洞悉事态的因果渊源,有的能预知事件的发展结果,有的具有超乎常人的勇力。当然这一切或者是非凡意志的结果,或者是与生具有的一种能力,或者是借助外在的神秘力量,或者是拥有了某种神圣器物。正因为这些另类人物在认知上的“智慧”和行为上的“神力”,才使文本的叙述冥冥之中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而这种发展的结果又暗合一般人的价值判断和情感取向。《三国演义》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中为我们描写的于吉颇有代表性,于吉是琅琊山道士,在阳曲泉水之上得到百余卷神书,于是云游江南,所到之处人们都当街焚香而拜。在孙策因为盛怒而提出要他求雨后,他已知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为百姓求下三尺甘霖。这里于吉不仅预知自己的人生,而且具有为常人所不能为的求雨能力。正是于吉身上的“智慧”和“神力”,使得人们对他有着发自于内心的敬仰与崇拜,同时他的形象也伴随着一丝神秘感,人们称他为于神仙。
贾平凹的作品中另类人物常常处于“欲”的层面,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希求,只是在现实中处处碰壁。他们身处远低于正常人的生存状态之中,为衣食住行所奔波,为了能活着而备受煎熬。他们也有自己的认识和行为能力,但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引来人们讥笑和戏弄。《秦腔》中的引生生活艰难,房子破旧,常常用想象的方式化解物质生活的饥饿,满足情感生活的饥渴。他想象着已经成为夏风妻子的白雪遇难,他就以死相救,这种幻想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意义。引生对白雪的喜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现实的自卑与精神上执着的统一体。他对白雪的.感情出自于纯粹的对一个美丽女性的爱,只是他不知道这种爱从一开始就陷入一个不可化解的矛盾(“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传统观念与引生非常态情感之间的矛盾)之中:文本是在白雪与夏风的婚礼后去审视引生的“欲”,是在引生自阉后审视引生的“欲”,在夏风与白雪离婚后去审视引生的“欲”。随着叙述的展开,人们对引生的这种纯粹的情感不仅不厌恶,反而因这种情感的更加纯洁而感人。正因为文本把引生对白雪的情感只是在引生的一厢情愿中展开,我们才觉得引生是一个情感世界中真正意义上的“苦行僧”。
从另类人物的特质看,传统的另类人物有着英俊而器宇轩昂的外在形象,一般具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而且他们有为这种人生价值的实现而矢志不移的意志力,更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于是,他们受到人们的敬仰与崇拜。贾平凹作品中的另类人物则具有着外形上的缺憾,但同时又具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能力,他们常常为生存而煎熬,并且在现实面前表现出随遇而安和隐忍屈从。由于这一切,他们常常受到人们的无视和羞辱。《高老庄》中的石头天生残疾却具有超常的绘画能力和预见能力,结果被人们视作瓜子。引生外形猥琐,具有与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对话的能力,结果被人们认为疯子。《古炉》中的狗尿苔个子矮小常常被人们取笑,尽管他拥有与动植物对话的能力以及通过气味预知灾难的能力,但是想做别人“尾巴”的愿望始终无法实现。人生的缺憾和人生的超乎寻常在他们身上奇迹般的统一了,只是这种统一带给他们的只有被取笑和被无视。正因为这样,我们说贾平凹笔下的另类人物就是被主流社会边缘化了的神奇的缺憾者。
从叙述视角来看,传统的另类人物往往是作者叙述出来的人物,所以文本更多关注的是他们的无与伦比,读者对他们只能用仰视的目光表达敬意,他们常常凭着自己的“智慧”和“神力”在事件发展中成为参与者和左右者,文本中常常呈现的是另类人物的个体。贾平凹作品中的另类人物身上有着事件的叙述者的影子,他们是事件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更是事件的认知者和叙述者。这样我们在作品中感受到的不仅是鲜活的个体,更是一个群体,因为,另类人物在认知生存环境的同时,已经打上了作者对另类人物悲悯的烙印。
通过以上的比较,我们不难发现贾平凹作品中的另类人物对传统另类人物的继承和发展:贾平凹的作品把传统超乎于正常人之上的另类人物的范围拓宽至低于正常人之下的范畴;把传统人们对另类人物的仰视与崇拜,转为对另类人物的俯视与悲悯;把对超现实的另类人物的呈现,转为对现实中另类人物生存环境的关注。正是把现实与超现实,自在个体与存在群体,仰视崇拜与俯视悲悯紧密的结合起来,贾平凹才用他散文式的文笔与章法为我们描绘出了一系列另类人物——神奇的缺憾者形象。
二、另类人物的释义
另类人物的出现为我们解读文本带来更深层次的启示,这些另类人物不仅折射出一个生动的生活存在,而且也显示出作者在创作实践中从多角度思考生活的努力和从非常态视角审视生活的偏好。
从文本的叙述层面看,文本语境中常常有一套既定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对这种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持认可态度的人就是正常的人,与这种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相冲突的人,就是另类的人。我们可以依据这对冲突引出各自的矛盾项,即非正常的人和非另类的人,这样就得到另类人物分析的符号学释义矩阵:
正常人
\/ 另类人物
非另类人物/\非正常的人
另类人物在文本中的存在方式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超于正常人之上的人,他们一般不为红尘中的衣食住行所困扰,或生活于远离红尘之地,或与神仙有交流,这些人就是我们所称作的奇人。另一类是低于正常人之下的人,他们为红尘中的衣食住行所困扰,常常表现为失明者、失聪者、乞丐、占卜者、流浪汉及疯子等。当然,远离红尘或被红尘所困都仅仅是文本叙述中的另类人物的外在显现,它仅仅是另类人物的存在状态,如果由外显的存在状态审视他们内在的生存根源,我们可以发现他们往往是源自于某一重大事件的影响或对某种意念(起初这种意念与自己利益相关,后来与自己切身利益几乎无关)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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