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书麻城狱古代趣味故事

时间:2021-08-31

  古代趣味故事—书麻城狱

一书麻城狱古代趣味故事

  选自《小仓山房文集》

  麻城涂如松,娶杨氏,不相中,归辄不返。如松衔之而未发也。亡何涂母病,杨又归,如松欲殴之,杨亡不知所往。两家讼於官。

  杨弟五荣,疑如松杀之,访於九口塘赵当儿者,素狡狯,谩日:“固闻之!”盖戏五荣也。五荣骇,即拉当儿赴县为证,而诉如松与所狎陈文等共杀妻。知县汤应求讯无据,狱不能具。当儿父首其儿故无赖妄言,请无随坐。汤访唆五荣者,生员杨同范——虎而冠也;乃请褫同范,缉杨氏。

  先是杨氏为王祖儿养媳。祖儿死,与其侄冯大奸。避如松殴,匿大家月余。大母虑祸,欲告官。大惧,告五荣;五荣告同范。同范利其色,日“我生员也,藏之,谁敢篡取者”遂藏杨氏按褫壁中,而讼如松如故。

  逾年,乡民黄某瑾其僮,河滩浅,为人爬噉。地保请应求仆验,会雨,雷电以风,中途还。同范闻之大喜,循其衣衿笑曰:“此物可保!”与五荣谋,伪认杨氏,贿仵作李荣使报女尸,李不可。越二日,汤往,尸朽不可辨,殓而置褐焉。同范、五荣率其党数十人哄於场。事闻,总督迈柱委广济令高仁杰重检。高,试用令也,觊觎汤缺;所用仵作薛某,又受同范金,竞报女尸,肋有重伤。五荣等遂诬如松杀妻,应求受贿,刑书李献宗舞文,仵作李荣妄报。总督信之,劾应求,专委高鞫。高掠如松等,两踝骨见,犹无辞。乃烙铁索使跽,肉烟起,焦灼有声,虽应求不免,不胜其毒,皆诬服。李荣死杖下。然尸故男也,无发,无脚指骨,无血裙裤。逼如松取呈;如松瞀乱,妄指队抵拦。初掘一冢,得朽木数十片,再掘,并木无布,或长髯28巨靴,不知是何男子。最后得尸;足弓鞋,官吏大喜,再视髑髅上鬓鬓白发,又惊弃之。麻城无主之墓,发露者以百数,每不得,又炙如松。如松母许氏,哀其子之求死不得也,乃剪己发,摘去星星者为一束;李献宗妻刓臂血,染一裤一裙,斧其亡儿棺,取脚指骨凑聚诸色,自瘗河滩,而引役往掘,果得,狱具。署黄州府蒋嘉年廉其诈,不肯转,召他县仵作再检,皆曰男也。高仁杰大惧,诡详尸骨被换,求再讯。俄而山水暴发,并尸冲没,不复检。总督迈柱竟以如松杀妻,官吏受赃,拟斩绞奏,麻城民间咸知其冤,道路洶洶,然卒不得杨氏,事无由明。

  居亡何,同范邻妪早起,见李荣血模胡,奔同范家。方惊疑,同范婢突至,日:“娘子未至期遽产,非妪莫助举儿者!”妪奋臂往。儿颈拗胞不得下,须多人掐腰乃下。妻窘,呼:“三姑救我!”杨氏闯然从壁间出,见妪大悔,欲避而面已露,乃跪妪前戒勿泄。同范自外入,手十金纳妪袖,手摇不止。妪出语其子日,“天乎!犹有鬼神,吾不可以不雪此冤矣!”即嘱其子持金诉县。

  县令陈鼎,海宁孝廉也,久知此狱冤,苦不得问。闻即白巡抚吴应蔡;吴命白总督。总籽故迈柱,闻之以为大愚,色忿然无所发怒,姑令拘杨氏。陈阴念拘杨氏稍缓,或漏泄,必匿他处,且杀之灭口,狱仍不具也。乃伪访同范家畜娼,而身率快于,直入毁其壁,果得杨氏。麻城人数万欢呼,随之至公堂,召如松认妻。妻不意其夫状焦烂至此,直前抱如松颈,大恸日:“吾累汝!吾累汝!”堂下民皆雨泣。五荣、同范等叩头乞命,无一言。时雍正十三年七月二十四日也。吴应分以状奏,越十日而原奏勾决之旨下,迈柱不得已,奏案有他故,请缓决。杨同范揣知总督意护前,乃诱杨氏具状,称身本娼,非如松妻;且自伏窝娼罪。迈复据情奏。天子如吴、迈两人俱内用,特简户部尚书史贻直督湖广,委两省官会讯,一切皆如陈鼎议。乃复应求官,诛同范、五荣等。

  袁子日:“折狱之难也。三代而下,民之谲觚甚矣,居官者又气矜之,隆刑何由平,彼枉滥者何辜焉?麻城一事,与元人宋诚夫所书《工狱》相同。虽事久卒白,而纠葛变幻,危乎艰哉!虑天下之类是而竟无平反者正多也。然知其难而慎焉,其於折狱也庶矣。此吾所以书麻城狱之本意也夫!”

  【译文】

  麻城县涂如松,娶杨氏为妻,两口子不和睦,杨氏常回娘家不回来。开始,如松心里讨厌她还没有发作出来,不久,涂的母亲病了,杨氏又要回娘家,如松要揍她,杨氏逃跑不知到哪里去了,两家因此打起官司来。

  杨氏的弟弟五荣怀疑如松害了姐姐,到九口塘一带去查访消息。有个叫赵当儿的,平日狡诈无行,随便说:“听说有这么一回事!”这本来是戏弄五荣的话,五荣听后大吃一惊,便拉着当儿到县作证,上告如松和他相好的陈文等共同谋害了杨氏。知县汤应求经过审讯,没有取得证据,案子不能成立。当儿的父亲也告发儿子是个无赖,随便乱说的,请求不要牵连自己坐牢。汤知县查知唆使五荣诬告的,是秀才杨同范十—一个人面兽心为害乡里的劣绅,便请求剥夺同范的功名,通缉杨氏。

  早先杨氏是王祖儿的童养媳,祖儿死后,和他侄子冯大通奸。杨氏为了逃避如松殴打,躲在冯大家有一个多月。冯大的母亲怕惹祸,打算报告官府。冯大害怕了,就告诉了五荣;五荣又告诉了同范。杨同范贪她的美色,就说:“我是秀才,把她藏在我家,谁敢来抢!”于是叫杨氏躲在夹壁墙里,仍旧告如松杀妻。

  过了一年,同村黄某埋葬他的家僮,河滩浅,尸体被狗扒咬出来。地保请汤知县前来验尸,正赶上下雨,打雷闪:包加上大风,汤知县走到半路又回衙门去了。同范听说后,非常高兴,抚摸着身上衣领,笑着说:“这件东西可以保住了!”他同五荣密谋,假认那具僮尸就是杨氏,贿赂仵作李荣谎报是女尸。李荣不干。过了两天,汤知县来验尸,尸体已经腐烂无法辨认,就先装硷掩埋,井立了木桩作为标志。同范、五荣率领他们一伙几十人当场起哄。事情被湖广“总督迈柱知道了,委派广济县令高仁杰得、重新查验。高仁杰址个试川的县令J.他想借机夺取汤应求的职位,就用了仵作薛某;而薛某又收了同范的贿赂,假报是女尸,肋部朽重伤。五荣一伙借此上告涂如松杀妻,汤应求受贿,师爷李献宗作弊,仵作李荣诲报。总督迈柱信以为真,弹劾汤应求,委派高仁杰主审。高拷打涂如松等人,脚踝骨都露出来了,还是得不到所要的口供。于是就烧红铁链,叫他们跪在上边,烫得皮肉冒烟出声,连汤应求也不能免刑。他们受不住拷打,都被迫招认了,李荣还被刑杖活活打死。但足那具死尸本来就是男人,没有留发,没有缠足受折的脚指骨,没有带血的女裙裤。强迫如松写认罪书,他被搞得晕头转向,就乱说搪塞。开始掘了一个坟墓,找到烂掉的几十片棺木,再掘一个,连棺木也没有,有的是长须大鞋,也不知是哪家的男尸。最后找到了一个全尸是缠足弓鞋,主办官员很高兴,可是仔细一看头骨上有许多白头发,又惊慌地丢掉了,麻城县无主的坟墓,被挖掘了上百座,每次找不到,就又用火烤如松。如松的母亲许氏,可怜儿子求死不得,于是剪下自己的头发,从中摘除白发,扎在一块;李献宗的老婆刺破胳臂染红了裙裤,用斧头劈开死去女儿的棺材,取出脚指骨,把几样东西拼凑一起,自己埋在河滩上,随后带着公差去掘,果然得到,案子算了结了。但代理黄州府知府蒋嘉年发觉案情不实,不肯向上转报,又找别县的仵作重新壹验,都说是男尸。高仁杰非常害怕,假报尸体被人偷换了,请求复审。隔了不久山洪暴发,尸体一下冲走,无法再验。总督迈柱还是按涂如松杀妻,主管官员受贿,打算判处杀头或者绞刑上报审批。麻城的老百姓知道这是一个大冤案,都气忿不平,在路上吵吵嚷嚷,可又找不见杨氏,事情无法澄清。

  过了不久,杨同范邻居有个老太婆,清早起来看见李荣满身血污跑进同范家中,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同范家的女仆突然赶来叫道:“我家夫人还没到临产期就要生产了,只有你帮助才能生下孩子尸老太婆自告奋勇,到了杨家,见小孩头部拗着,胞衣下不来,需要几个人掐着腰部向下推动才能生下来。产妇难受得大声叫道:“三姑救救我尸杨氏蓦地从火壁墙里跑出来,看见老太婆,非常后悔,想再躲避已经露了面,就跪在老太婆面前请求不要泄露。杨同范从屋外进来,拿了十两银子塞进老太婆袖子里,手摇不止,不叫外传。老太婆回到家中,对儿子说:“天哪,还是有鬼神,我不能不去昭雪这件冤案!”她立即叫儿子拿着同范送的钱告到官府。

  县令陈鼎,是浙江海宁的举人,他早知道这是个冤案,苦于抓不住机会。他得到报告立即上报巡抚吴应分,吴叫他报告总督。总督还是那个迈柱,他一听说,知道自己上了当,很恼火,可又无处发泄,只好下令逮捕杨氏。陈知县暗想,拘捕杨氏如果下手迟了,或者走露风声,必然把她转移到别处去,甚至杀人灭口,乎反冤案也就办不成了。于是他装作查访杨同范家中蓄娼,带了壮丁快差直奔杨家,砸开夹壁,果然捕获杨氏。麻城几万群众欢呼,随同到了县衙,召涂如松认妻。杨氏没有想到她丈夫被折磨成这种焦头烂额的样子,扑上前去抱住如松大哭起来,连说,“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堂下观众都汨如雨下。五荣、同范等人叩头求饶,没有可讲的了。这是雍正十三年七月二十四日的事情。吴应分把全部案情上奏皇帝,过了十天,奏章和判决批示下来,迈柱不得已又上奏本案另有差错,请求暂缓执行。杨同范猜想总督有意袒护过去的错判,又诱骗杨氏写状子说她是个妓女,并不是涂如松的老婆,杨同范承认他犯了窝娼的罪过。迈柱根据这些谎言再报朝廷。皇帝调吴应分、迈柱两人到中央任职,特派户部尚书史贻直接任湖广总督,指令总督、巡抚两署官员会审,所得的一切供词都和陈鼎上报的相同。于是恢复汤应求的县令职位,处死杨同范、杨五荣等人。袁枚评论说:“办案真难哪!自三代以后,人们的欺诈虚伪越来越厉害了,当官的又趾高气扬,作威作福,办案用刑怎么能够公正呢,而那些蒙受冤枉的人有什么罪过呀?麻城发生的这件冤案,和元代宋诚夫所写的《工狱》相似,虽然拖延很久而终于平反,但其间混乱多变,又是多么地不容易呀!细想全国象这样的案件而得不到平反的,还是不少的。但是知道其中的困难复杂而慎重处理,对于办好案子就比较接近了。这正是我写麻城狱的用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