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曾,夜半三更,一人独自上天台,望一望满天繁星,静静发呆。也曾,拽下被子,钻进床底不可一世的哭泣。只是为了那,一瞬即逝的灵感。
都说他是个疯子,可疯子却有一点不疯,即便他忘却了自己名字,却忘不了,为何而疯的缘由。
那是九月天的秋,他告别了以往的沉默,蹲在地上,拾着一叶红枫,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我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拉住了我,咿咿呀呀的朝我大声囔囔,手中那叶红枫晃得如涅重生的蝶。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他眼神的空洞,抵得上我所见过的所有深渊。
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一叶小小的枫叶,就算掉落万丈深渊,也能荡起惊心动魄的涟漪,至少,当时的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是个疯子,毕竟,全村的人都这么认为,我也这么认为,只是,全村也只有我和他打过交道。
有一次,他提着沾满污泥的裤脚,兴高采烈的站在我面前,那一张满是泥巴的花脸,却洋溢着他半生的笑容。
当时的我,为了自己不可一世的孤傲,扭过脸,嫌弃的离开了。
他,大概是半年前回来的。
半年前,没有他的那段日子,村子似乎少了点什么。有人吃酒会论道:“疯子莫不是不疯了,到外谋生了?”
也有人会笑道:“我看是你疯了吧!”
随着小小的驿站笑声漫过天地,那一片一片的枫叶也掉落了一地,恰掩了那破碎的青石板的路。
疯子回来,全村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除了那双脚瘸了一只,似乎没有那里不一样。
与两年前失踪前的他相比,此刻的他,似乎更加沧桑,一缕缕白发也爬满了发际,就连那身衣服,也是两年前的,只是,更旧了,多了些补丁。
有人就问他了,这两年怎么搞成这样。疯子没有说话,只是茫然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那人鄙夷的皱起眉毛,又是咽不下那口气,不分青红皂白,不论何由,狠狠的朝疯子那只瘸着的脚踢过去。
疯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旁看热闹的人却大声嘲笑起来,疯子却一声不吭,眼神依旧是那么茫然,只是,茫然之中,尚多了一丝狠意。
我躲在墙角,等人离去后再跑出来,轻轻扶起他。
他笑了,我不知道那笑容,倒底饱含了多少血泪。但是我知道,他那天哭了,虽然,只有一滴泪……
我们之后有在见面,只不过每次我都避而远之,因为每次我想过去却被妈妈拉走,妈妈还总是指着他对我道:“若不好好读书,你的下场就和会他一样,遭人唾弃,被人欺负。”
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如今,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哼哼哈哈的说着些他自己才懂的话,那叶红枫也被他晃得断了魂,一半落了地,一半死在了他手中。
接着,他又是大笑起来,笑得撕心裂肺,笑得凄惨无比,他,又疯了。
他不愿放开我的手,我被他吓哭了,他的动静引来了村里的人,妈妈正巧看到了我,二话没说抡起袖子,一拳打在了疯子脸上。
疯子绝望的看着我,倒在了地上,我也被妈妈顺势拉进了怀里。
村里的人都围了上去,又是踢又是打,嘴里骂着他禽兽不如,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我不知道他们打了他多久,只知道,最后,奄奄一息的疯子,还是看着我,目光里不是恶意,不是乞求,而是释怀。
大概三天后,我从隔壁的吴奶奶那听说,疯子,昨天晚上走了。
在昨夜的疾风暴雨中,一个人,吊死在旧城墙的楼台上。
多年后,我认识了一个女生,她告诉我,她,就是疯子的女儿。
我……
我没说什么,只是交给了她一条长命锁,那是,疯子当时冒着被打死的险交给我的。
她接过那锁,呐呐的说:“疯子并不疯,只是世俗逼疯了他。”
疯子本来是村里的人人称赞的小伙,只是入了田家的赘后,就疯了。
田家为了利益,逼他与田氏休婚,他不肯,被打得遍体鳞伤扔回了这个村子。
后来,田氏上吊死了,他就疯了。
疯得落魄,疯着凄凉……
两年前,他回田家,是他听到了他女儿的消息,原来田氏上吊前留下了一女。
可是,田家打断了他一只脚,永远不让他踏进田家一步,还告诉他,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疯子怎么会信,他拖着瘸腿,翻过高山河水,穷山又尽水,足足寻了他的女儿两年。
无果,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故乡,却把一个小姑娘当成的自己的女儿,把一条刻着别人名字的长命锁硬生生的塞给了那个小姑娘。
而那个小姑娘,便是我。
长命锁的名字,只有我面前的这个女生才知道,而我,不过是在替疯子寻人罢了。
有时候,我会怀疑,疯子并没疯,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是我疯了。
原来,不是疯与不疯,也不是世俗的对与错,而是人心这轴画卷,铺开来后,是一片狼藉,有几处光明,也有几处黑暗。
有一天,我梦到疯子,他背着麻袋,弯着腰,拾着一路的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