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了,大憨寻思该买点炭过冬了。他是不怕冷,可家里还有个老爹,七十多岁了,冬天不生个炉子怎么能行。
大憨从工地预支一个月的工资,联系好一家卖炭的。卖炭的说下午准时送到,大憨就在家等着卸炭。
刚过晌午,一辆三轮车就停在大憨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个矮胖子。三轮车上都是装满炭的编织袋,还有两个装卸工。大憨就问:“怎么这炭都装了袋?”矮胖子说:“装好卸着省劲呀,每袋都是过了秤的,分量都一样。”
大憨一想也是,这卖炭的想得还挺细致,就说:“卸车吧。”矮胖子让人搬下几袋,一袋一袋地过秤,果然如他所说,每袋都是一百斤。矮胖子说:“怎么样,都对吧。”大憨连说矮胖子为人实在。矮胖子又说:“这样吧,也不用再过秤了,反正每袋都一样,就让他们给你卸吧,到时候按袋子算钱不就行了?我实在太忙,还有好几家等着我去送呢。”
大憨一想也对,反正每袋都是那个斤两,就同意了。
两个装卸工把袋子往肩上一扛,就风风火火地开始卸炭,只听得“哗”的一声响,一袋炭倒干净了,空袋子就往院子里一撂……
院子里的动静引来屋里的一声咳嗽,大憨就朝屋里喊:“爹,您醒啦?我买了点儿炭,正卸车呢,给您烧炭炉子好过冬呀!”矮胖子问大憨:“屋里是你爹呀?”大憨说:“我爹他岁数大了,眼睛又不好,只能在屋里躺着。”矮胖子“哦”了一声,又说:“家里有个老人好,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家里有个老人守着,能让你省不少心!”
说话这会儿,两个装卸工来来回回搬好几趟了。矮胖子递给大憨一支烟:“兄弟,让他们卸吧,咱们歇会儿。”大憨接过烟,就和矮胖子在院子里坐下,聊起了天。大憨才知道矮胖子姓索,大憨就叫他索老板。
不大工夫,两个装卸工卸完了炭。索老板就让他们数一下袋子。他们点了一下,一共十八个。索老板就掏出计算器来按了一通,说:“总共一千八百斤,合九百块。”大憨也数了下袋子,没错。
大憨刚要掏钱,屋里响起了咳嗽声,大憨掏钱的手缩了回去,对索老板说:“我爹叫我,我先进去一下。”索老板说:“照顾好老人是最重要的,我不急,你去吧。”
大憨只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后不紧不慢地抽起了烟,慢吞吞地说:“索老板,刚才的袋数可不对呀。我爹说了,他在屋里也数了,不是十八袋,是十五袋。”
索老板听了,板着脸问那两个装卸工到底卸了多少袋,两个装卸工一口咬定是十八袋。索老板对大憨说:“这些袋子是明摆着的。你爹他在屋里又没看着,怎么数的呀?”
大憨说:“我爹虽然没出来,但他数得比谁都清楚。不信咱可以再装袋子,如果能装满十八个袋子,钱我照给,炭我不要了。”
索老板皱皱眉头,问那两个装卸工:“你们老实跟我说,到底多少袋?”两个装卸工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低下头说是十五袋。他们是趁没人注意多放了几个空袋子。
索老板一听,指着那两个人就骂:“你们怎么干这种缺德事,为了多赚提成就多数袋子,这不是坑人吗?你们以后别跟着我干了!”装卸工低下头不敢出声。
索老板一脸无辜地对大憨说:“兄弟,按十五袋,我重新算!”大憨见索老板挺爽快,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回算出来是七百五十块,索老板只收七百,说算给大憨赔礼了。大憨见索老板如此痛快,就往外掏钱。
大憨的钱还没掏出来,屋里又传来了咳嗽声。索老板听了一哆嗦。大憨应了一声,对索老板说:“我爹叫我呢,你等会儿。”索老板这次没说客气话,望着那间屋子,隐隐感觉今天是遇上高手了。
不长时间,大憨出来了,说:“这钱我不能给你,得先试试你的炭是不是真的。”
索老板一听这话,拍着胸脯说:“兄弟,天地良心呀。这炭怎么能有假?”
大憨笑着说:“索老板,你别急。我爹说了,真金不怕火炼。既然你的炭是真的,还怕烧吗?”大憨架起炉子,从草棚里拿过几块炭扔进去,呼地一下就着了,蹿出很旺的火苗。索老板在一旁说:“这炭不错吧?”
大憨不理索老板,安静地看着炉子,很快,炭就不蹿火苗了,接着就灭了。大憨再夹出来,原来黑黑的炭都变成了石头。索老板装作吃惊的样子。大憨又夹了块,还是石头。
索老板丧气地蹲下,说:“我干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没想到竟上了当。那个烧炭的说他家三代干这行,我也没考虑就收了,这下我可倒大霉了。我家里还有几十吨这样的炭呢,这回非赔死我呀!”说着就低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憨见索老板可怜,蹲下身来安慰他:“索老板,我看你也不是故意的。和你比我算是倒小霉。这样吧,咱们有霉一起倒,我给你五百,炭我留下,能烧的就烧,不能烧的就铺院子,当我买石子了,你看行不?”
索老板当即止住哭声,抬头对大憨说:“兄弟,你是个好人, 我怎么能收你那么多钱呢?这样吧,你给我四百,就算是我给你拉车石子了。家里那几十吨炭,我还不知如何处理呢……”
大憨伸手从兜里掏钱。就在这时,屋里又传来了老头的咳嗽声。索老板一激灵,心想,倒霉都倒在那个老头的咳嗽上了。
咳嗽过后,就听到屋里老头对大憨说:“大憨,你进来一下!”大憨嘴里应了一声,转头就进屋了。
大憨进去后很快出来了,对索老板说:“索老板,我爹叫您进去一下,有话对你说。”
索老板刚才听见老头的咳嗽声,心里就有些不踏实,现在竟叫到自己头上来了,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
屋里的光线很暗,床上躺着一个老头——竟然是个瞎子。床边的墙上还歪歪斜斜地划着十五道杠……
索老板一看到老头,愣了,但想收脚也来不及了。老头又咳了一下,说:“索老板,你来了!”
索老板脸上很不自然,说:“原来是你呀!”
老头苦笑了一下,说:“正是我的。”
索老板又问:“你在屋里,怎么知道院子里的情况?”
老头说:“你以为我瞎了就没用了?我虽然瞎了,可耳朵并不聋。我还有一招忘了教给你,就是听炭。一块炭和一块石头落在地上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这个瞒不过我的耳朵……”
索老板听到这里,双腿一软:“爹,你怎么总帮着外人和我斗啊!”
大憨闹迷糊了,问:“索老板,原来俺爹就是你爹呀?”
床上的瞎老头并不是大憨的亲爹。大憨一直自己生活,无牵无挂。几个月前,他在工地看到一个瘦骨嶙峋双目失明的老人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就起了怜悯之心,问老人有没有亲人。老人说自己无儿无女,现在没能力干活了,只能这样过活。大憨领老头回家,认老头做爹,两个人倒也能混个温饱。
这时,就听老头说:“大憨,你好心收留我,我却一直瞒着你。我当年是做炭生意的,方圆百里的炭基本上都是我贩的,我有个绰号,叫‘炭王’。我跟炭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就算一块炭渣,我也能一眼看出真假——可我就是没看透人,养了这么个儿子,干损人的买卖不说,嫌我又老又瞎,还把我赶出家门……”
大憨对索老板说:“我说索老板呀,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呢,你刚才还对我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那两个装卸工站在门口,听见屋里的对话,对索老板说:“姓索的,以后我们再也不跟着你干这种缺德事了!”说完就走了。
索老板这会儿也不知该怎么收场了,他坑人无数,从没败露,今天栽在自己父亲手里,难道这就是把家中一宝赶出去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