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金工实习的那个月里,课程很轻松,每天都有大半天的空闲,闲得实在无聊了,大家便学会了用打牌来消磨日子。
我们玩得最多的是一种叫做“五十K”的游戏,个人,恰好充分利用每个宿舍配备的张凳子。当时宿舍共是个人,按照大哥小弟的年龄顺序姑且称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君。再按照各自眼明手快的天分,先抢到凳子的位济济桌前,在抽屉里一阵掏摸,确认凑足一份牌之后,热火朝天的“五十K”就开始了。
甲君来自青岛,为人有股海风习习的和顺气息,打牌也秉承了这股传统。都说“前额饱而阔,有福不用说”,甲君生就了一副如此的聪秀面相,再配有一副温红的素手,因而牌桌前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不论多么棘手的牌此君都能审时度势,将之顺风顺水地抛出,偶有误差,也仅仅剩下一两张而已,于大局绝无丝毫威胁的干系。终因此君脾胃平和、性情疏均,兼之与生俱来的沉稳,终不免少了气压牌桌的霸气。
乙君来自杏花春雨的江南,据说京航运河就从门前浩荡而过。提起江南人,印象里总会是精明、细腻的字眼。乙君不同,乙君生得似东北大汉,既有东北人的直爽又有家乡人的精悍。抓到好牌的时候向来不动声色,随手往里一放,等到大家出牌时分神了,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之捡出放到最后。此君并不保守爱牌,但是“五十K”一道却从不轻易出手。垂着眼睑似是心不在焉,其实余光早已察尽众人眼色,眼见别人抢到牌权又有放连牌的趋势了,这才不慌不忙地一张张抽出,颇有正义的一字一顿道:“五——十——K——呀!不管管你不成了。”这一招对付别人很是灵验,十有八九不会误事,但是如果发牌的是整日与之形影不离的丙君,这招可就不怎么灵验了。丙君与乙君相交颇深,熟知他的每一套动作,故得之。
丙君与乙君相交颇深也是有渊源的,两人都酷爱篮球,以乔丹皮蓬自居,只是临毕业还没有分清哪个是乔丹哪个是皮蓬。记得某位行为学家曾说:“动物之间总是体积、质量相等的更容易成为朋友。”这句话用在这里未免有些不妥,但是二者的渊源却也反过来从正面证实了这句名言。
丙君是实实在在的东北大汉,来自祖国最东部的某军部农垦,面对乌苏里江,对岸就是苏联。或许是出自军部的原因,丙君对军事极其的热衷,并且时常将战略战术引用到牌桌上来。个单接连被消,这叫“四渡赤水”;遇到牌友拦截便毫不犹豫地拿出仅有的一道“五十K”说话,这叫“巴顿毙驴开道”;再如诸葛亮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等三国典故更是走马灯似的换。丙君性格豪放,不拘小节,兼之幽默憨厚,在宿舍中是最有人缘的一个。
丁君姓韩,每每舍友凑在一块死皮赖脸拿与自己同宗的有名祖宗沾亲带故吹牛败火的时候,丙君便道:“古有韩信韩愈,近有韩肆韩寒”,韩肆便是丁君的大号。韩兄酷爱古文,手底功夫确实不差,再加上比那韩寒年长几岁,因而排序的时候将之放在后面也就是心安理得的事情了。
戊己庚分别是宿舍的老五老六老七,说来真巧,人均来自山东的淄博——牛郎织女的故乡——齐国的故都,一片古老的土地,一个有着美丽传说的地方。如果按宿舍的规矩,戊君是不能称作足斤足两的“君”的,原因是戊君长得极其漂亮。说他漂亮而不是英俊也是有原由的。戊君有着令妙龄少女艳羡的高挑身材,有着洁白细腻的玉雪肌肤,宿舍里戏称他为“五妹妹”。戊君的牌是玩的最好的,牌桌前记忆超群,城府极深,推算精准。只要他在场,极少有被抓的记录。如果你曾与之共事的话,你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一个人来——汉代被称为“公孙小姐”的张良!用兵如神,将项羽围在垓下只能是韩信,而想到借鸢升天,凤箫送歌的也只能是张良。这样来类比戊君未免有些过誉,过誉就过誉,权当是对戊君敬佩之情的一种夸张表达。
庚君是我们的班长,连续执政年,足可窥见其人缘和才能的一斑。班长向来是任劳任怨的,因此只要他在场,就算是默认桌布这次可以由他的枕巾来充当了。别看打牌时大家推来推去,谁也不肯献出,好似自己多讲卫生似的,其实那枕巾一两个月都难得洗上一次,甚至都用来当擦脚布的,只是此时碍于面子而已。你想,谁愿意作了牺牲后又被别人拿来当话题呢?庚君也是很喜欢舞文弄墨的,只是功底还没有韩兄一半的好。记得有次某同学逃课,为防老师点名,遂在行前请庚君拟请假条一份,庚君满口应了下来,提笔写下:“某某因病故请假某某课一节”。活生生让该生短了一节课的阳寿。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牌桌前庚君也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只是治理牌桌全然没有治理班级的能力,经常是一骑绝尘,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怎么被抓的时候,他就早早地突破张大关了。若是没有机会亲上一线,那幕后工作也是断然不可缺少的。他站在谁后面给人家当军师,胜负结果就不会有多大的疑问了。都说班长有张乌鸦嘴,这一点被屡屡验证后,即便是他再站到沉稳若斯的老四身后,老四也不免紧张出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