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麻雀从地上啄起一条灰色的虫子,然后腾空飞了去。可是,在飞回巢穴的途中,它忍不住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猎物。
那是一条麻雀从未见过的虫子,虽然只有一枚小小的指甲盖大小,但却肢体俱全——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一张嘴,还有一个长而弯的鼻子、四条腿。
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麻雀惊呼起来。它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奇特的虫子。为了看得更清楚,麻雀落在一株槐树上。现在,那“鬼东西”被放在了一片叶子上。
“你不是一条虫子,”麻雀歪着脑袋,认真地打量着正晃晃悠悠从树叶上站起来的小家伙,“你是……天啊,你是一头小象!”麻雀说完这话,马上就用翅膀掩上了嘴。因为这的确太难以置信了。
“谁说不是呢,我的的确确是一头小象。”这时小家伙已经站稳了,正如它所言,它的的确确是一头象。只是,是一只很小很小很小的象,指甲盖大小的象。
麻雀虽然很震惊,但因为相信大自然无奇不有,所以还是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小家伙?”麻雀问小象。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妈妈身边。”小象说。
“好吧,但愿它能接受你。”
麻雀衔起小象,朝发现它的那株面包树下飞去。在那里,一只庞大的母象正忧伤地徘徊着,寻找着。
“能告诉我你在寻找什么吗?”麻雀问母象。
“我在寻找我的孩子,它一出生就消失了。”母象悲伤地说道。
“你确定你真的生了一头小象,而不是什么事也没发生?”麻雀质疑道。
“当然确定,如果你也做过妈妈,就应该很清楚,没有比这种事更让妈妈确定的了。”象妈妈惊诧地看着麻雀,它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
“如果它是一头很小很小很小的象,只有指甲盖大小,你也会接受它吗?”麻雀平静地问道。而小象听了这话,马上竖起了耳朵。
象妈妈抬起头,严肃地看着麻雀:“你这个问题和刚才的那个问题一样无知,无论孩子是什么样的,做妈妈的怎么会不接受呢?”
“那么,你的孩子马上就能回到你的身边。”麻雀将小象衔到了象妈妈的身边,不,准确地说,是衔到了它的鼻子上,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清楚地看到小象。虽然很吃惊,但象妈妈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自己的孩子,因为它的心“怦怦怦怦”地跳着呢,就像它看到自己别的孩子一样。
“以后,你就叫象九吧,这是在你出生之前就取好的。”象妈妈说。小象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并且遵照妈妈的意见,住在了它的睫毛上。因为睫毛是象妈妈最爱惜的地方,所以它理所当然地将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儿子放在了那里。
从那以后,象九就和自己的族群生活在一起,大家都很坦然地接受了它,虽然偶尔也会有大象说出这样的话:“它那么小,真是象妈妈孕育的吗?”
其他的象马上就会反驳道:“既然象妈妈可能生出一只眼的象,或是瘸了一条腿的象,为什么它就不会生出一只很小很小的象?”
并且延伸出这样的话:“既然一只眼的象和瘸腿的象都属于我们的族群,为什么一只很小很小的象就不属于我们呢?以后你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伤害象九了。”
虽然族群很坦然地接受了象九,并且很乐于帮助它做点什么,可是,象九却常常为自己的与众不同陷入到烦闷和苦恼中。
“妈妈,我为什么会这么小呢?”象九问。
“我不知道,但我想任何事物的存在必有造物主的深意所在。”象妈妈说。
“那么,我的存在有着造物主怎样的深意呢?它为什么要将我造就得和大家如此的不同?”
象妈妈摇了摇头:“孩子,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这也许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象九不知道如何去寻找答案。它只是坐在妈妈的睫毛上思考,坐在妈妈的鼻孔上思考,坐在妈妈的耳朵上思考……是的,假如你和象九一样不同寻常,你也会像它那样陷入思考的。可是,一天天过去了,答案仍躲藏着。
“也许,我该换一个地方想这个问题。”有一天,象九对妈妈这样说道。对儿子的要求,妈妈能说什么呢,它只是点了点头,就同意了它的离去。
象九来到象群附近的一处草地,在一株狗尾草下安了家。
一开始它很不习惯,因为它已经习惯站在妈妈的睫毛上,仰望高大的树木;习惯了坐在妈妈的鼻孔上,俯瞰深峡大谷;习惯了趴在妈妈的耳朵上,看庞大的同伴们嬉戏。如果说和妈妈在一起,所看到的都是壮丽的风景,是一个大大的世界,那么象九在草丛里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细微的:风轻轻地吹拂过,小草在轻悄悄地拔芽,花蕾在羞答答地绽放……虽然不习惯,但它却很喜欢。
有一天,迎着微风,嗅着清清浅浅的花香,象九好像找到了那个答案。也许,造物主将我造得如此小就是为了让我感受这一切。象九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每一天,它安安静静地坐在草丛中倾听着,和路过的蜗牛交谈天气,帮蚂蚁将食物推到蚁窝,和甲虫去散步,同蜜蜂或是蝴蝶去拜访附近的花儿。它和它们相处得很好。它喜欢它们,它们也很喜欢它。饿了,它伸一伸鼻子就可以饱餐一顿美味的叶子;渴了,饮一滴露珠就已足够。它需要的一切很少,满足也就来得非常容易,而且蜜蜂、麻雀、蚂蚁,还有别的许许多多的小生物会不时给它送来一粒米、一个蜜饯,还有许多笑话和故事。象九本应对此感到满足,可是它却常常陷入忧郁中,对朋友们的友好和热情感到沉重。终于有一天,它对自己说:“造物主的深意一定不仅仅在此,否则我应该会感到快乐才是。”
象九决定暂时离开草丛,到别的地方看看。临走前,它回去看妈妈。
“告诉我,这段时间生活得如何?”妈妈问。
“还不错,我在一株狗尾草下安了家……”象九说。
“狗尾草,什么是狗尾草?”妈妈好奇地问。
“狗尾草是一种很好看的草,头总是谦虚地垂向大地。”象九解释着。
“真是遗憾,我还从来不知道有这种草。”妈妈说。
“那你知道背着房子的蜗牛吗?知道厉害的虎甲虫吗?知道总是搬运食物的蚂蚁吗……”象九激动地问道,因为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听说过它们的名字,但是我从来没有机会看清它们,更不知道蜗牛是背着房子的,虎甲虫是厉害的,蚂蚁会将食物搬来搬去。”妈妈诚恳地说道。
“那么,妈妈,让我仔仔细细地将它们的一切讲给你听吧!”象九高兴地说道。
因为所有的大象都没有在草丛中生活的经历,都不知道风是如何从草丛中吹过,沙是如何在里面落脚,小雏菊是如何在清晨绽放,所以它们都乐于听象九讲述这一切。
“你应该告诉我们,蜜蜂是如何采蜜的,蜻蜓为什么一会儿飞得高一会儿飞得低,蚂蚱为什么会蹦高,蛐蛐为什么会歌唱……”大家对象九提出了新的问题,为了找到答案,它们建议它最好再次回到草丛中,而这正是象九想做的。
返回草丛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象九又回到象群,告诉同族们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不仅如此,它还开始给草丛里认识的伙伴们讲述大象们的生活和饮食起居,甚至恋爱和婚姻。和它期待的一样,大家对此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就这样,象九开始了讲述的生活——讲述它在象背上看到的一切,讲述它在草丛里看到的一切。的确,这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孩子,我想,你已经明白了造物主的深意。”有一天晚上,妈妈对坐在自己睫毛上仰望星空的象九这样说道。
“是的,妈妈,我明白了。”象九深情地回答着,与此同时它的内心涌起一股感激之情。它感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很小很小的体型、象群、草丛、朋友,还有头顶那方浩淼的天空。它曾经自卑过,曾经苦闷过,也曾经忧郁过,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象,而不是一只体形庞大的象。更重要的是,它现在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独有的那份快乐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