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北方人,却在南方养成了喝茶的习惯。因为家贫,父亲15岁参军打仗至云南思茅,在那里呆了近二十年。 退伍时,父亲带回两样东西,除了满满一箱“红宝书”,就是云南的普洱茶,用牛皮纸一层一层裹着,再拿纸绳系紧——在父亲眼里,这包茶和他带回的“红宝书”一样珍贵。 每次喝茶,父亲总是一层层打开纸包,捏一小撮慢慢放于杯中,再用沸水冲沏,等移开杯盖时,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在屋中。父亲呷上一口,然后,眯上眼长长地“喳——”一声,那受用的神情就象神仙。 一天,趁父亲外出,我偷偷撕开纸包,抓起一把茶叶放入口中。当即,难言的苦涩直入胸腹。少不更事的我,一面狂吐苦水,一面竟把整包茶叶付之一炬。 奇怪的是,父亲回来后没有责怪我,但我却再也看不到他喝茶时有那样陶醉的神情。 以后,姐姐们和我相继上了学,家道日艰,父亲每次喝茶,常常是有把茶末就行,从不择茶。每次,想起那包普洱茶,我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上班后,第一个月领工资,我为父亲买回了一包特级茉莉花茶。父亲刚喝下一口,便闭上眼深长地“喳——”了一声。父亲这不经意间的举动,使我感动了好久。父亲何尝不知这茶叶市面上很容易买到,显然,他在意的不是这些,看得出,他从茶中品出了对生活久违的舒心和惬意。 那包茶叶,父亲只喝了一次,便严严实实地包好,一直到病逝都没舍得再打开。父亲入殓时,我本想把它放在父亲身边,一差二错间却偏偏忘了。 今年夏天,朋友从云南带回了一包普洱茶,却不知道它还是不是记忆中的那般苦涩。我想,品茶,能品出苦涩来,大概才算知味吧? 在父亲遗像前点上一炷香,然后,轻轻抓一些茶叶放入杯中,看着它慢慢在沸水中渲染开去,历历往事重现眼前。 轻轻地抿上一口,一丝苦涩再次沁入心脾,我却象父亲那样,闭上眼,深深地品咂一声…… 泪水,不知何时涌上了眼眶。 写于二00六年九月十八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