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尔哀:
那年,柳条在微风中散开,柳梢缠绕在你的母亲为你缝的箭袋上,仿佛不舍得你离开,你的妻子已怀有3个月的身孕,你的父母已长出银丝,你在妻子的哭泣声,父母的教诲声中离去,只为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
十年后,白雪像沉重的枷锁压在不堪负重的柳树枝头,你缓慢地挪动脚步,破烂的军鞋“嘎吱嘎吱”的响,那思乡之情竟变成恐惧之心。你在犹豫在彷徨:我的孩子会不会叫别的男人为“父亲”;我的母亲是否还健在,还记得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吗?我的父亲是否已经等我等得伤透了心。寒风裂烈,比寒风更冷的是不可预测的未来。
那年,薇菜刚钻出地面,你因军队粮食不足,迫于无奈, 了还没长熟的采薇菜。菜叶的苦涩由唇齿之间蔓延至心底。“士兵们!将军说打完这场仗就可以回家了!让我们与猃狁决一死战吧?”“杀啊!”刀枪的厮杀中,献血染红了大地,这场仗从未停止。
十年后,寒冬十月,心中的故乡不知经历了多少世事变迁。你摸摸胸口那株干枯的采薇菜,眼前浮现你的母亲在田间忙碌的身影,耳畔响起她耕种时嘴里哼唱的歌谣“儿啊,何时归家……”“猃狁杀来了,快起床!”刺耳的号角响起, 拉扯支离破碎的记忆。
那年,薇菜正茂盛,你轻抚菜叶,食指与拇指捻住菜茎,
轻轻一折,一株采薇握于五指之间,你将这株采薇放在胸口处,菜汁染绿白衣,献血染红双手,地里的薇菜已经吃完,战争却无休无止。如果问当初为何打仗?你会说:“未来回家!”如果如今为你为何打仗?你会说:“为了归家。”
十年后,已过了薇菜生长的时间,那盛开的花朵是棠 花,将军又战死了,皇上封你为将军,你望着四匹高大雄壮的战马,轻抚它们的鬃毛,心里默念:马儿啊,请保护我和我的士兵,让我能打完仗回家看爹娘。那匹马像听懂了似的,前蹄扬起伸长脖子,望向天空,发出一声凄苦的长鸣。第一次看见你穿上铁甲,戴上头盔,靠立在战车上,拉起缰绳,浴血奋战,你说,你还不想死,因为,十年里还未听过孩子叫你一声“爹”。你说,如果你死了,请把你的尸骨埋在故土,埋在你娘种采薇菜的旁边。就只是怀着不想死的心情,你所带领的士兵一个月打多次胜仗,皇上赐你象牙做的弓和鲨鱼皮做的箭袋,可你从来不用,你战场上的弓是你父亲做的,箭袋是母亲做的,即使已经历风吹日晒,破旧不堪,也一定随身带着。每当战事紧急,你都会默默胸口,你的部下说你是向上天祈福,其实没有人知道你只是摸摸胸口那株采薇,那承载你浓浓乡情的薇菜。
式薇式薇胡不归?薇君之故,故为乎中露?式薇!式薇胡不归?微君之身,胡为乎泥中?
走到村口,你却不敢迈脚,几经犹豫进村,却发现一个人也不认识,家中早已无人居住,对于曾经如此热爱的故乡而言,你却是陌生的,你从胸口拿出珍藏多年的采薇,用力一揉,那棵采薇已碎成沫,你仰天长笑,长叹道:“我心伤悲,其知我哀!”
你何曾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看到眼里,我就是那株被你亲手从菜地拾起又亲手扔在风里的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