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从儒家到儒教的论文
摘要:为抵消佛道二教对世俗社会的影响,改变礼崩乐坏的现状,朱熹以《仪礼》为本经,以《大学》修齐治平的理想进阶为依据,对传统儒家礼学进行重建,改变了传统礼学自上而下的路径,使之由政治转向生活。自下而上的礼学重建注重日常生活的践履,强调传统宗法社会秩序的构筑和行为方式的规范,并在实践中固化社会的等级制度、宗法观念,使儒家不仅在思想领域而且在行为领域占据主导地位,是儒家往儒教发展的关键。
关键词:儒家;儒教;朱熹;礼学重建;践履
朱熹是宋代理学的集大成者,他建立起了一套“致广大而尽精微”的理学理论体系,把儒家思想推到一个新的高度。正因如此,后世学人对朱熹的研究往往集中在他的理学思想上,而忽视了朱熹对传统礼学的重建。实质上,朱熹既注重高明的形上学理论建构,又强调下学工夫的践履,他对传统儒家的改造是从理论和实践两个角度同时进行的。朱熹理学使儒家具备了超越的天道信仰、绝对的政治信念、终极关切的心灵体验,完善了从儒家到儒教转变的理论环节。其对传统礼学的重建,使礼学由复杂烦琐的庙堂之学变成了平民与土大夫皆可推行尊从的`日常生活礼仪规范,让儒家的社会教化、行为规范等功能更加完备,使儒家具备了与释道二教相似的实践功能,完善了从儒家到儒教转变的实践环节。从儒家发展史的角度来说,朱熹理学体系的构筑和礼学的重建使儒家具备了超越的天道信仰、严格的行为规范、严肃的道统传承和广泛的社会影响,标志着儒家往儒教发展的完成。
一、朱熹重建礼学的原因
首先,礼崩乐坏的现实动因。在朱熹生活时期,国家礼制阙失、民间不守礼的乱象以及金国礼制振兴所形成的外在张力,都成为朱熹礼学思想的外在刺激因素。[1]朱熹指出,古代礼学均有所传授,朝廷至民间,典礼清楚分明,而到了宋时,礼学没落,传承断绝,“直是无人”:
古礼学者是专门名家,始终理会此事,帮学者有所传授,终身守而行之,凡欲行礼有疑者,则就质问。所以上自宗庙朝廷,下至世俗乡党,典礼各各分明。汉唐时犹有此意,如今直是无人。如前者某人丁继母忧,礼经必有明文,当时满朝更无一人知道合当是如何。大家打哄一场,后来只说莫若从厚。恰似无奈何本不当如此,姑徇人情,从厚为之。岂有堂堂中国,朝廷之上以至天下儒生,无一人识此礼者,然而也是无此人。[2]卷八十四
朱熹明确指出:“熙宁以来,王安石变乱旧制,废罢仪礼而独存礼记之科,弃经任传,遗本宗末,其失已甚,而博士诸生又不过诵其虚文以供应举,至于其间亦有因仪法度数之失而立文者,则咸幽冥而莫知其源,一有大议率用耳学臆断而已。”[3]卷十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尚且如此,平民百姓不知礼、不守礼就更加严重。王安石曾如此形容当时的纲纪混乱:“贤者不得行道,不肖者得行无道,贱者不得行礼,贵者得行无礼。”[4]李觏说:“周衰法弛,斯道以亡,庶匹商者有之矣,幼陵长者有之矣。祖以世断,远则忘之矣,族以服治,疏则薄之矣,骨肉或如行路。”[5]把这种混乱无礼的现状归因于宗族、家族观念的淡薄。
面对礼崩乐坏的社会乱象,朱熹感叹:“圣人事事从手头更历过来,所以都晓得。而今人事事都不理会。最急者是礼乐。乐固不识了,只是日用常行吉凶之礼,也都不曾讲得。”[2]卷三十六“礼乐废坏二千余年……后来须有一个大大底人出来,尽数拆洗一番,但未知远近在几时。”[2]卷八十四朱熹以极大的使命感,勇敢地承担了这个尽数拆洗一番、重建礼学的工作。
其次,对礼的重要性认识是其理论动因。“礼”在宋儒心目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司马光分析了历代政治,认为国家治乱兴衰的根本在于礼,“昔三代之王,皆习民以礼,故子孙数百年享天之禄。”在《资治通鉴》中,司马光从《大学》身、家、乡、国、天下五个层面分析了礼的作用:“礼之为物大矣!用之于身,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用之于家,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用之于乡,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用之于天下,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朱熹则更进一步,认为礼不仅是治国之术,还是教化之要,“齐之以礼者,是使之知其冠婚丧祭之仪,尊卑小大之别,教化知所趋”[2]卷三十二,更是入德之阶,“古人设教,自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必皆使之抑心下首以从事于其间而不敢忽,然后可以消磨其飞扬倔强之气,而为入德之阶”[6]。朱熹认为,通过洒扫、应对、进退这些人伦日用之礼,可以消磨人的飞扬倔强之气,践行礼的过程就是修身成德的过程。在朱熹看来,“格物”是治国、明明德于天下的前提与基础。他的弟子子渊问他如何读《大学》,他回答说:“此一书之间,要紧只在‘格物’两字。”又说:“本领全只在这两字上。”[2]卷十四至于什么是“格物”,朱熹认为是“即物而穷理”,这个理既有自然之理,也有人事之理,人事之理就是“礼”。“礼”是修、齐、治、平的根基和起点,不从洒扫、应对、进退间做好,只谈义理往往流于空虚。
最后,与佛道二教争夺民间地位。南北朝以来,佛教影响日盛,学者一般认为就人间关切和理论的精妙来说,儒学不如佛学。朱熹早年也“出入于释老者十余年”[3]卷三十八,后来他融摄释道精华,援释入儒,建构起了能与盛极一时的释老思想相对抗的严密理学体系,在理论上实现了对佛道二教的兼综与超越,解决了传统儒家不够超越的问题,摆脱了唐以来“以儒治世、以佛治心、以道治身”的传统看法,使儒家的修身成为准宗教式的心灵体验和精神追求。但是,这些仅仅停留在文人士大夫层面。在世俗民间,佛道二教浸淫已久,理学体系虽然精妙,仍对抗不了佛道二教在民间、在日常生活中的影响。尤其是佛教以其人、道、俗、书、教、居、庐、礼乐、文章、衣服、饮食、祭祀全方位地取代中国固有的文化,造成了“髡发左衽,不仕不农,不工不商,为夷者半中国”的社会状况。[7]百姓的精神寄托和人生指引都是佛、道两教,儒家传统礼仪被冲击殆尽。程颢曾至禅寺见佛教礼仪趋进揖逊之盛,不禁感叹曰:“三代威仪尽在是也。”[8]司马光《司马氏书仪?丧仪一》也称:“世俗信浮屠诳诱,于始死及七七日、百日、期年、再期、除丧,饭僧、设道场,或作水陆大会,写经造像,修建塔庙。” “儒教”之名尽管早已有之,但由于历史上儒教宗教性的缺乏,导致它在三教关系中虽然表面上被尊为首位,实际上却处在下风。这可能并不取决于所谓“义理”的高低或国家政策的倾向,而主要是由世俗社会的信仰心态所决定的。[9]82如果儒家思想不在世俗社会秩序的构建上夺回话语权,朱熹所构筑的理学体系再精妙,影响力也仅限于士大夫阶层,成为纯粹的治世理论和精英文人的道学思想,无法与佛道二教争夺民间地位。正如学者在《朱子全书》校点说明中指出的:“唐五代以后,世俗民风多为释道二教浸淫,儒学在民间的地位不免因之而削弱。儒家要想改变这种状况,就不得不放弃礼不下庶人《礼记?曲礼》的古制,将原属于上层社会的儒家礼仪世俗化和平民化,推广至民间。”[10]朱熹礼学重建的目的,意在把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环节诸如出生p婚礼p丧葬以及祖先祭祀等行为规范都纳入儒学指导的领域,在行为领域而不仅是在思想领域占据主导地位,抵消佛道二教在世俗民间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