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从偏远的乡下调回县城的学校。
“哎,你调动花了多少钱?”
所到之处,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这么问我,仿佛商议好似的。
当听了我说“一分钱没花”后,他们就紧接着问:“你有人?”
“没有。”
这次他们惊愕了,眼睛一下定了格,怔怔地审视着我,一个劲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人,如今调动工作,哪个不花一万几千,我单位的张三,他街坊的李四……没人没钱,调动工作,鬼才信呢!
真的,一点没骗你们。
摇头,一个劲儿摇头。
我敢赌咒;我敢对天发誓……
哎,不必,不必,你花你的钱,碍我们什么事,你不愿告诉我们,那是你的自由,我们也不勉强。是不是害怕,现在搞廉政,怕我们举报?我们才不干那傻事哩,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确实没花钱,只是在办手续的时候,给了人事股长一支烟。也算贿赂的话,这就是我唯一的贿赂。
我家在县城,师范毕业被分配到偏远的山区学校任教,整整15个年头。近年来父母年老多病,需要人照顾,我动了调回父母身边的念头。于是到教育局人事股领了调动申请表。我任教的学校理解我的苦处,爽脆地签了“同意调出”;县城的学校早知道我是教学骨干,获得过省级赛课一等奖,还有不少教学论文在报刊发表,也毫不犹豫签了“同意调入”;表交到局里,很快就讨论通过了。前后不到10天就办好了调动手续。
嗬,你不是在讲传奇故事吧,不愧是笔杆子,编起故事来还挺圆呢!
说我不说真话,说我拿他们当猴耍,说我不够朋友,说我如今怎么学得这样,一点也不诚实了。
尽管我怎么说……唉!
我困惑了。
我怕出门,更怕见到熟人;走路不敢抬头,撞上熟人打声招呼便匆匆离开。
不久,几个老同学为我接风。几杯酒下肚,他们便开始了询问。由询问变成轮番审问,一个个像威严的法官,我完全像个犯人。说不讲实话罚酒三杯,不让夹菜,弄得我哭笑不得。接着三杯三杯地罚酒。又不能发火,人家好心好意为你接风洗尘。我不知喝了多少杯,只觉得足下生风。“说不说,不说就往鼻子里灌!”几个一起吼着。我实在憋不住了,怒吼一声:“花八千!”
“哈哈,酒后吐真言,总算说了实话!”
几个同学一阵极痛快极满足地大笑。
我头一歪,趴在台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