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懂事起,便对外人有了戒备之心。但凡出门在外,牢记着父母的叮嘱,不和陌生人亲近言笑。渐渐地,心中生出一条防线,枷锁般地封冻了自己炙热的心。
常常,伫立在街头,观望车水马龙中过往的人,皆是面无表情,匆匆行走着。似乎这样的冷漠才符合常情,若是有陌生人朝自己微笑,不禁地会暗自诧异,他是不是有所企图?繁华都市的热闹背后,蔓延着日益淡漠的人情。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守护着自己的防线。防线牢一点,脸上的冰冷亦多一些。
我在这样的冰冷中生活着,习惯着,渐已忘却了自己曾经天真无暇的笑脸,忘却了那微笑如何温暖过。
春去秋来,几经波折,我从城市辗转到荒漠。这里,人烟稀少,牵扯不上都市中的繁杂,都很平静,我更加安静。初来,潜意识的戒备之心作梗,我很少与同事交谈,我不懂他们的脸上为什么会挂着和善的微笑,会那样毫无顾虑地谈笑风生,仿佛,这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遥远地已经感觉陌生了。本已陌生的东西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时反倒有些无所适从,我做不到坦然面对,却也不能熟视无睹,矛盾时只好逃避,逃避那些微笑的面容,一个人,上班下班,静若尘沙。
喜欢在夕阳西下的时刻,独自漫步。
狂风怕日落,喧嚣的沙漠在太阳落入地平线时收敛秉性,安静下来。落日的余晖撒下,一层薄纱似的金雾弥散在广袤的沙漠里,缭绕如烟。此刻,除却井场的轰隆声,皆无语无声,宁静中透着一种祥和的馨美。
在这馨美的氛围下,我的步履也为之轻盈。
悠哉悠哉,走上一程路,便会看到几户人家。简陋的房舍,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外种着些玉米,简单的生活,祖祖辈辈顺承。我会沿着玉米地走过,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将丝丝缕缕的淡雅余香吸进肺里,把积聚在心的沉闷消融,未尝不是一件赏心的事。
一天傍晚,路过这玉米地,迎面走来一位当地的妇女,我准备低头走过时,却听到她说:“出来逛啊!”我抬头,迎上的是她的笑脸,质朴得似一汪清水,明月可鉴。我一时愣住,不知道怎么回应,最后居然面无表情地走过。
回来的路上,还在思索她的那句:“出来逛啊!”我与她并不熟识,可她竟像熟人一样跟我打招呼,这并不符合都市中的生活规则,还有她那微笑,无欲无求,孩子般可亲,那是自己早已忘却的微笑。
我的心绪开始漂浮……
第二天,又在玉米地碰到那妇女。
“出来逛啊!”一样的话语,一样的微笑。
“恩。”我点点头,走过。
隔几日,再在玉米地见那妇女,她依然笑着对我说:“出来逛啊!”
我注视着她,一张沧桑粗糙的面容,留刻着风沙吹过的痕迹。或许,这是一张被万千有着光鲜脸面的都市人所鄙夷的面容,然而,正是在这张被风沙侵蚀的脸上,我看到了很久没有看到过的微笑,这微笑如此温暖,可以让我抛却任何质疑。
我发现,自己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浅浅的,发自内心,回报与她,然后走过。我知道,虽然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看到我笑了,一定也很开心。
我终于明白,在这里,没有都市的纷繁,没有利益的纷争,没有淡漠的人情,人们怀有一颗淳朴炙热的心,简单生活,所以他们露出的始终是那可掬的笑容。我想,同事能有一样的微笑,也源于此吧。
回到井队,我没有一个人呆在宿舍,而是去和大家一起说笑。突然发现,生活很美好,人儿也可亲。
生活的车轮继续,我已经不觉得有太多负累,我又拥有了那曾忘却的微笑,我想,这微笑足以温暖人心,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消除人世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