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原野的芬芳、原野的声音、原野的颜色。我说不出那巨大的、隐秘的、田野的语言。
阳春三月,徒步山岗。小草偷偷地顶开土皮,树枝才挂满浅绿。天空才刚刚变得蔚蓝。满坡满沟满梁满土坪满山坳的绿,就这样渗入你心,就这样和心里的希望一个颜色。在高岗,任思绪飞扬。有必要躺下来,躺在毛茸茸的草坪上,看那些天空的雀鸟,成双成对,成群成伍,越过林野,越过那矮矮的碧空,雀鸟也变成蓝色了,雀鸟的歌在天地间清脆,宛转。必会听到山野布谷的歌唱。布谷的歌唱是乘着阳光的羽翼飞来的。金色的,阳光的,满含种子的清香。躺下身子,让双手枕着头,让脊背松软软地靠着草,让草紧紧抓住大地,让大地温暖在天地间。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林野深处,开起蓝色的、乳白的雾烟,开起一首谣曲。让耳朵静静地听吧,身边的小虫弹起琵琶,头顶的蚊蝇开唱颂歌,山泉的二胡独奏乘着风的软翼飞来,一会高,一会低,一会强,一会弱。能听到更远的地方,“咕咕———咕———咕咕”鸣叫,是鸟,是兽,是风吹树木,还是其它?我常想,那是不是大地的语言、原野的语言,满含玄机与奥秘。
接着是夏天。这个时节,绿也淌了满山遍野,绿的石块,绿的山梁,绿的沟沟坎坎。山野行走,你走在无穷的颜色里。打碗花吹着喇叭,唱粉红的歌,金银花爬上枝头,挂着一串串黄色的谣曲,百合早已把乳白的一束束花,献给山野。满梁满山的颜色,甚至石头也被苔藓绣成绿色,小小的蚂蚁从花蕊中钻出来,扑着满身的粉。一朵朵黑油油的、赭石的、浅绿的、莹白的蘑菇从草丛里、大树根、藤蔓下钻出来,撑开一把把伞,阴凉就一朵一朵地缀满大地。
最奢侈的就是秋了。秋天的原野,暗含着光、色、香,暗含着丰收的歌唱。原野的秋,是大自然的杰作。阳光酥软,阳光软软地洒在山地林野上,花大都谢了,鸟大都醉了,连歌唱都悄悄地,在原野饱满地飘。阳光下的露珠,把一串串、一汪汪珍珠挂在叶上、挂在石上、树上。原野必是芳香的,金黄的酸梨,乌紫的山香蕉,串串乌红的五味子,撑开土皮呆头呆脑的蘑菇……大山奉献着果实,奉献着芳香。这时节,也必然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了,红的枫叶,颜色不同的各色树叶。大自然举起彩笔,描绘着林野,东一抹,西一抹,遍野就鲜活起来。驻足原野,你沐浴在那泼洒有阳光味道的风里,天高过往日,大地的丰收总在你紧闭的书窗之外。
白雪皑皑,是你游走原野的冷清时节。没有花,没有叶,没有过多的色彩,也值得在原野上走走。梦想自己是落魄书生,或者天涯侠客。尺把深的雪,莹白得耀眼,双脚上去,就听到洁净的咯吱咯吱声。这一双脚印,是最洁净的,像大地遗失的两枚小小的印章,载满山岗,沟壑。必也有些动物的足迹,梅花蹄印的鹿足印,竹叶状的锦鸡足印,银状的崖羊足印,这原野原来属于山石树木、飞禽走兽的,因旷远,因孤寂。这些动物植物们,让山野活起来。你懂得一个干硬的词———本真。
.当然,树们是不赞美原野的,除了青翠的山柏、松树、馍馍叶。落光叶子的树们,静立着,思考着,他们不需要赞美。就如一滴水在江里,一粒土在地里,一云朵在空中,一个人在人世,原本只有生活和感恩。像原野的一切,像一个人,在震后大灾中幸存下来,怀揣着滚烫的祖国,在含泪默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