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是唐朝时传入中国的。
记忆中,家乡的小城乾安镇,有塔,是纪念中苏友好时修的,那自然是共和国建立之后。塔,方形,木制,欧式。
那座中苏友好纪念塔,建在小城的中心街十字路口中心上,那也是小城最繁华的地方,进了城就能看到,是小城最高的建筑了。小城的街道,是厚厚的黄土修成的,晴天里,车马过后,黄尘漫卷,塔,便如在云雾之中一般。人们走一回中心街,便灰头土脸一回。只有那塔,在尘埃,在风霜雪雨中一站就是十几年。为了证明那段历史。
文化大革命,木塔扒掉了。原址上建了一座忠字塔,砖混,方形,四面对着四条路。每一面画上一幅毛主席像。那像画了有二十几天,只要上街,就能看到毛主席站在那儿。画像的几位老师,后来都熟悉了,其中的一位,还在一起工作了几年。可是在当年,这些人是我仰视的画匠。能把毛主席画得那么像,那是多大的本事呀。母亲说:手巧。
画上毛主席像的忠字塔,又安上了灯,夜晚灯光齐明,好看。小城也有了夜生活的一景了。就在那一年,我第一次做起了小买卖,到忠字塔下的台阶上卖瓜子。每天晚上,母亲给我炒一兜瓜子,兜子是上开口,有两个带拎着,草绿色,上面还印着飞机的那种。瓜子按杯卖,杯子是那种没有把,白瓷的水杯,喝酒人称之为洋灰礅子的那种,看着不小,可壁厚,装不了多少东西。一毛钱一杯,一个晚上,百十杯瓜子,可以赚到五元钱左右。那可不是个小数,我一年的学杂费,两元钱。只是有一次回家查钱,赚了十多元钱,母亲说是给人找错钱了,人家要是来找,就还给人家。可那人始终没来找我。那时卖瓜子都是在冬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季节不卖瓜子?
小城的冬日里,冷。太阳落山了,更冷。躲在塔的背风处,特别是那塔上的灯光,照在身上,总觉得比别的地方要暖和一些。后来我读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总想起卖瓜子的时候。
木塔扒了,渐渐的也就忘记了,记不清那塔有什么明显的特殊,是什么颜色了。
忠字塔后来也扒了,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扒的了,只觉得小城的道一下子宽了许多,眼前也亮了许多。可每当走到那里,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没了塔的小城,有一天突然要建一座城标,城标和塔的区别是什么呢?想了许久,没想明白。城标,要建在小城原来的北门十字路口上,全县征集样式。城标建成的那一天,开了一个大会,那天,我站得高,在城标东南角的一座楼上,照了许多的相。我想,这城标不能再像中苏友好纪念塔、忠字塔那样在记忆中模糊了。我要留下永恒,虽然当时我相信,城标会永恒的,我只是记录一下当时的场面。
城标,是一座城市的标志,小城的城标,按设计者的思想,足以代表小城了。城标下面刻有《千字文》,这是小城最大的特点,按《千字文》排地名,这也是国内独有。记得有一年我陪一位台湾省来的记者,他最感兴趣的,也是小城的地名。为此他写了几篇介绍小城地名的稿子在台湾省、香港等地发表。
城标,我去过几次,一次,我认真地看了《千字文》,竟然发现了四五处错别字,我怕自己叫不准,查书,是错了,又问万江先生,也说是错了。可那字刻在了石头上,没办法。这让我叹息了几回。
后来,我听说城标要扒掉,这让我震惊,好坏那也是个成物哇!再后来,城标还是被扒了。理由,说法不一。城标都扒了,就不去探寻那些个理由了。建有建的说法,扒有扒的说法。历史,就是个说法。
没了塔,没了城标,小城还是小城。只是偶尔的走过那个地方,记忆便会浮了上来,想起曾经有过的塔,有过的城标。
脚步匆匆,走过了岁月,昨天,成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