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同事闲聊,同事问我有无兄弟姐妹,我有些情不自禁地自豪起来,说:“我有一个弟弟,还在念大学。”
说完这话,我开怀地笑了起来。在这冬雨绵绵的天气里,一股热浪正缓缓涌上心头。
人的记忆是从几岁开始,我不知道。但我对弟弟的记忆,很早,早到他还蜷缩在母亲肚子里时。如此算来,我从三岁半起,就隐约记事了。
弟弟出生在秋天的一个深夜,就在老家那间昏暗狭小的房屋里。那晚,母亲说她恐怕要生了,便让我挨着父亲乖乖睡。半夜里,我被母亲痛苦的嘶鸣声惊醒,继而吓得哇哇大哭。父亲拍着我的肩,柔声说:“别怕别怕,妈妈给你生弟弟。”于是,我便心安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低低啜泣。我躲在被窝里,默默等待着弟弟的降生。
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我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只见父亲怀里抱着个小人儿,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嘀咕:“果然是个男娃儿,是个男娃儿,哈哈,我有儿有女了,我的心愿满足了,我们这个家完美了,呵呵,呵呵……”
“我有弟弟了。”我在心里这样说。第二天,我又跑去跟邻家小伙伴炫耀说:“告诉你,我妈妈给我生了个弟弟。”邻家小伙伴是个独生女,从她惊奇、羡慕的目光里,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自从有了弟弟,就有了说不尽的喜怒哀乐。
首先,母亲坐月子,我跟着吃了不少好东西,初次品尝了拥有弟弟的幸福。
弟弟满周岁,父亲买了一两小饼干,对我说:“今天是弟弟的生日,饼干让给弟弟吃,好不好?”为此,我大发脾气。后来虽然分到了两块饼干,心中仍有些不快。
弟弟三岁多,天天跟着我跑跑跳跳。我在院里的树干上绑了绳子,制成了秋千。我叫弟弟来推我,他便用尽全力使劲推。我荡出去老远,他还站在原地乐呵呵地笑。不料,我弹回来将他撞倒,后脑撞上一个尖锐的石头,血流不止。他哇哇大哭,我惊慌失措。母亲闻声赶到时,我一边用手捂住他的伤口,一边语无伦次为自己开脱:“不,不是我,是他自己摔倒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我只得低头认罪。母亲带弟弟上诊所,缝了四针。看着弟弟脑瓜子上的白色绷带,我心疼不已,更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言行羞愧难当。
弟弟上小学后,爸妈外出打工,我成了他的监护人。一日,放学后,他没有按时回家。我在河边的沙滩找到他时,他正与几个同学玩得不亦乐乎。我将他领回家后,罚他在板凳上跪了近一个小时。面对我的惩罚和教育,他默默流了几滴泪,却始终没有顶半句嘴。他听我话,服我管教,让我由衷地欣慰。
和弟弟相处的时光里,喜忧苦乐,举不胜举。我们一起挖坑埋零花钱;一起下河网鱼钓虾;一起抬水浇地、锄草施肥;一起背砖比赛,帮忙建新房……
时光如白驹过隙,成长是谁也无法逃避的现实。
因学业和工作,一直与家人聚少离多。两三年回一次家,也是有的。家乡在不断变化,家乡的人也一样。而久别重逢时,最让我感叹的是弟弟的身高,他竟已高出我半个头!虽然常在电话里听他说又长了几厘米,但听到的不过是一个数字,与亲眼看到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像是突然间长高了,长大了,这让我一时很难接受。因为,他个头越高大,思想越成熟,那些专属于童年的欢乐、年少的天真就离我们越遥远。于是,难免又要狠狠感叹一番,时光匆匆,岁月无痕……
弟弟的身高让我感叹,而更让我惊叹的,是他的才华。
弟弟从小机灵,想法很多。但当他用泥巴捏成人或动物的形状,拿到灶台下去烧去烤的时候,大人们都骂他顽皮。后来看到成品,人们才向他投去些许赞许的目光,夸他脑子灵活。当他用毛笔,照着书本绘出一幅幅山水人物画时,人们终于认识到,这孩子果然有点艺术天分。弟弟上高中时,正式学了美术。素描、水彩,都有可以被称为“作品”的作品。
除了美术,弟弟更爱文学。说来惭愧,我并不曾读过他的作文。发现他的文学天赋,还是在他的QQ空间里。心情随笔、诗歌散文,字里行间,尽显非凡的才气。我开始关注他的每一条微博,每一篇文字。我惊讶地发现,他人缘极好,朋友很多,空间人气非常高。
一日,我发现他更新了一篇日志,名叫《洛林小记之开篇》。我激动地点开一看,竟是一篇侦探小说。一口气读下来,我被故事深深吸引的同时,更被他丰富的想象力,精湛的文字功底,惟妙惟肖的人物刻画所折服。于是留言大大赞赏,并催促他尽快更新。和我一样,他的朋友们也非常惊讶,看完后纷纷留言。有人评论说推理不符合要求,弟弟回复:“莫非李鬼见李逵,遇到大侦探了,嘿嘿。”看到弟弟的回复,我不由地笑了,为他的幽默,更为他良好的心态,开阔的胸襟。他不会因别人的质疑和批评耿耿于怀,反而很乐意听取他人意见,实在难得。
我打电话给他,鼓励他继续发挥想象,大胆地写。而他笑嘻嘻地说:“后面的故事,我已经构思好了,会有点恐怖哦!”于是,我被他的自信打动,同时也羡慕他才思如泉涌。
第二天一早,我一上线便看到他更新了小说,名曰:“洛林小记之枯井的呼唤(上)”。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认认真真地读完,于是再次被故事吸引,再次为弟弟的才华惊叹。
我也爱好文字,也零零散散写过一些。但对于写小说,那时只是动了动念头,写了写开篇,从来没有一部完整的作品。看了弟弟的小说,我开始对写小说有了浓烈的兴趣。
弟弟视我为伯乐,我视弟弟为明灯。我们姐弟俩,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自然有着聊不完的话题。除了文学,还有哲学、艺术,以及社会话题、现实生活等,他都有他独到的见解。有时,我写了一首小诗,自我感觉良好,便发给他看,他的评论非常中肯。哪里好,哪里欠佳,绝不刻意恭维。
后来,弟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选择了他喜欢的数字媒体专业,于是知识面更广,会的东西更多更丰富了。他向母亲申请,买了台配置较高的电脑,自学各种应用软件,如处理图片、制作3D模型、电子书和动画等。于是,每当我有需要处理的图片,便发给他,他一定会说:“哦,这个呀,简单。”然后一得空,便弄好发回给我。每当这时,我心里总是美滋滋的。于是,我很快发现,弟弟好像成了哥哥,我竟依赖起他来。而他对我,也是百般迁就。
记得,有一年春节在老家,我非常怀念家乡的炸土豆,可这普通的炸土豆,已经很少有人卖,县城也只有一两家。然而,我实在馋得不行,不吃不可,于是怂恿弟弟帮我去买。弟弟二话没说,独自乘班车到县城,买了一大袋炸土豆,就又乘班车回来了。当他把土豆给我时,我高兴得不得了。打开一看,居然还是热乎乎的。要知道,当时的天气实在是很冷。后来得知,原来,在回来的途中,他一直把土豆捂在怀里……
还有,在家闲来无事,便玩一款叫《暴力摩托》的单机游戏,我因水平有限,没资格玩更刺激的关卡,弟弟便先把前面的关卡过了,然后大喊:“姐,到第三关了,你来玩嘛……”
我在家时,简直就是刁蛮公主。不仅是弟弟迁就我,还有爸妈和堂妹。只要我说:“不好玩啊,我们打牌吧!”然后,正在洗碗的母亲会说:“好,我洗完这几个碗就来。”弟弟则放下正玩得精彩的游戏,赶紧将堂妹叫来,凑成一桌,陪我玩牌。
其实,我知道,大家之所以这样迁就我,是因为我长年在外,很少回家。他们总想让我高兴,就什么都顺着我。他们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极力珍惜一家人相处的时光。因为这美好的时光,实在太短暂。
记忆一旦打开,思绪便有些收不回来。但还是回过头,再来说说文字。在江山注册,进入梧桐社团,我很快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归属感,我深深地爱上了这里。这份喜悦心情,必须有人分享,才更有意义。于是,我与弟弟谈到江山站。我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江山的各种好,并建议他也注册,我们聊了一个下午。他说:“真有这么好啊,我晚上空了去看看,现在先想个笔名。”
当天晚上,弟弟告诉我,他注册好了,叫“伏笔”。我雀跃不已。我没有建议他去哪个社团,我想让他自己感受,自己选择。第二天,在梧桐QQ群里,意外地看到了“伏笔”的身影。我心甚是欢喜。后来,我一直鼓励他发文,并建议他将那篇侦探小说重新修改,整理好后投稿。他一边忙着学习,一边仔仔细细修改,他说发现了很多漏洞,要好好修改完善。
终于有一天,他将小说发表了,名为《洛林小记》,是晚霞社长亲自编辑的。编按写的很好,文友也评论非常不错。然而,这篇文章没有得精。于是,我问他:“这篇小说没有得精,你没有因此气馁,没有不开心吧?”他爽朗地说:“那倒没有,几年前写的,的确稚嫩了些。”
我知道,他没有说谎,他还是那个心胸宽广,开朗自信的弟弟。我为他自豪,为他骄傲。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有这样一个弟弟,实在应该感恩。”
写到此处,脑海里突然蹦出另一个话题:
当今社会,多数家庭只有一个孩子,也许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也许是父母自己不愿多要。不管什么缘由,我想,没有兄弟姐妹的孩子,成长的路上一定少了不少欢乐吧?
思索着这个问题,我望了望窗外。外面冬雨依旧,我心,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