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佳节端午时散文

时间:2021-08-31

  集市摊前,偶然间发现了苇叶,于是便想起了粽子,也便想起又要端午节了。

又到佳节端午时散文

  家乡原本闭塞,文化贫瘠,大多人一辈子是不去县城的,各种知识都相对缺乏,除了知道七夕节躲在豆棚瓜架下偷着听牛郞织女鹊桥相会时的情话外,其他的节日是不怎么知道其端底的。端午节也是一样,人们甚至不知道屈原是谁,伍子胥何许人也,但丝毫不妨碍家乡人过端节的热火。

  家乡的端午不同于他乡,那是一个需要十分认真的节日。

  家乡的端午是从一条小河开始的。小河沿着村南,自西向东,一头撞在小东坡的怀里,又折而向北,绕了一个大弧,沿着小东坡的山脚,缓缓向坡后流去。却在北边的山脚留下一座水潭,巨大的镜子一样。山影、树影、石影、花影、云影还有天光,一股脑儿全收了进去,成了一方山水的缩写。那水何止一个洁净,那是完全可以放心大胆,掬起一捧来喝下肚里去的。潭边窄窄的一条小路,沿着田埂,蜿蜒通往村里。每到端午节这天,姑娘媳妇们起得一个比一个早。几天前就准备好了的陈年的皂角,新鲜的艾叶,毛巾、脸盆、梳子、新头绳等,也各自拿上,说着,笑着,一路唱着小曲儿,相携而来。这里是她们的天堂。脱去鞋袜,将裤脚一直往上卷去,露出象牙般洁白的腿,索性扑通一下进潭里,潭水及膝,洁白的趾在水中清亮亮的晃动着。她们把皂角和着艾叶在潭边石上捣碎,便成了天然的,自制的洗发香波。解开头发,把香波抹在上面,尽情的揉搓着,任由雪白泡沫将春云一般的青丝掩去。直到除了垢,解了痒,也除了一年的灾祇晦气,才将头发浸在潭水里,细细地漂,细细地荡。雪白的泡沫随着水流缓慢地流向远方;几束长长地青丝瀑布一样直垂到潭水里,把潭里的水染得更加碧绿而靛青了。在这里洗过头发的村姑村妇,个个都像贵妃出浴,妩媚、娇妍,走起来连胸脯子都挺得高高的。据说端午在东潭里洗过的头发,一年都可以是光滑黑亮,且不脱落。这里面有几分是夸张却不敢说,倒是记忆里村里女人四五十岁的几乎找不到一个有白头发的。要不,这个潭怎么会被村里人叫做玉女潭呢?只是从什么时候叫起的,谁也不说不清楚。如果追溯起来,怕是要从有这山,有这河,有这潭,有这村说起的吧。

  还有端午的香囊。家乡的香囊种类多,花样也好看。不只是简单的一个袋子。常见的就有:香草布袋、搬脚娃娃、孙猴子。香草布袋也是多种,比如金锁形的,螃蟹形的,菱角形的,莲花形的,总之,平素中凡是好看的东西,都可以拿了来仿成香囊。端午前后,香囊也是各家各户的姑娘媳妇借以炫耀女工的重要物件儿。五彩的丝线,穿上大蒜的茎节,下面缀上彩色的饰物,联在绣满各种图样的香囊上;囊中物多是乳香、肉桂、良姜、香附子等中药材。戴在孩子们的颈上,不仅是一件美妙的节日礼物,其悠长的香气既能让孩子们心旷神怡,还能驱虫灭害。过端午是孩子们很早期盼的事情,四月中,便天天催着母亲要香囊;姑姑姐姐也都将自己的得意之作早早的预备下来,只等端午,突然间从背后拿出来,在弟姪面前一晃,会逗得孩子们欢天喜地。端午节,孩子们像过年穿新衣一样,都会戴上香囊在街上招摇,比谁的香囊多,漂亮,且香味浓,然后会说这是谁送的。戴的快乐,送的自豪。其实,农家大多是不买或买不起那些中药的,但不能不做香囊,而用的也只是平时在野地里采来的香附子,那是专门预备做香囊的,香味尽管单纯,孩子们也时常放在鼻子上闻来闻去,那样子,可以看得出是多么的津津有味。

  项上带着香囊,额头以及两颊还要涂上雄黄酒。雄黄也是中药,未到端午,大队的卫生室里早早地就备下了。每家总要买上一点点,碗底里斟上些白酒,以雄黄调成桔黄色,端午早上,涂在孩子的额上、颊上、腕上,既防蛇虿;也为了美观。配上胸前的香囊,胯下再夹上一条竹马,手中执一根秫桔杆儿,于是乎便不知了二哥贵姓,满街筒子狂喊着,活像脚下踩着风火轮儿刚刚下凡的三太子那讬。

  疯得累了,便回到家里吃粽子。

  家乡水土硬,人生性刚毅,说出话来带镢头,管“粽子”叫做“jiongzi”,还去声,听起来搄而浑厚。直到现今,如果你在哪儿下了车,走在街上,冷不丁听到一嗓子:“jiongzi——”,你不用问,那一定是到了我的家乡了。

  南方好像有专门的粽叶,又宽又长,我们这里便没有那天之独厚。讲究一点的,用苇叶,包上糯米,中间填一粒大枣,端正地包成三角,五色丝线缠上,大铁锅加上山泉水,汩嘟嘟大火煮上一夜,端午早上,先拾上两碗,左邻右舍分别送了;然后热腾腾地端上来,解得开来,一个个洁白如玉,且中间篏着一枚朱红的宝石,白里透红,红里渗白,红白相互浸淫着,交织着,看一眼就能让垂下涎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吃起来。粽子的香味,顺着晨风,满山沟里飘散。

  我们的粽子大多不用苇叶,不是不喜欢那的清香,而是由于它小而窄,包起来费时;也由于我们山里沼浦稀少,很少有人种芦苇,采苇叶更是不那么容易。我们则喜欢用一种更方便,更实在的东西做“粽叶”,那就是槲叶。

  槲叶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哪儿都有的,而我们这里,半山区,气候温和,很适应槲树的生长。这东西小的如掌,大的如扇,是天然的食品包装材料。包上香糯红枣,再加点儿白糖,透透的煮了,那香甜岂止不逊于苇叶粽子,且在苇叶的青香上,还外增了一层醇厚;个头儿也比前者大了许多,一般的饭量,三四个也就开始泛起饱膈来。只是这样的粽子便不能叫“粽子”了,我们习惯叫它“槲坠”。槲者,自然是说它是槲叶包来的;而“坠”,大约是形容其个儿大,分量足,有着山里人那种实诚的厚重吧。

  家乡的端午就像东坡脚下的那条小河,从古一直流到今。它丰富、优美、清澈、幽远。但不知曾几何时,随着乡亲们的腰包的饱满,餐桌的丰盛,衣着的光鲜,起居的豪奢,行止的便利,那条河也渐渐干涸了,原来像美人眼睛一样的玉女潭,也成了瞽者可怕的没有眼珠的凹坑。山上的槲叶林也光秃了,大山的宝藏已被掏空,纵横着几条巨大的坍陷,像母亲残破褴缕的衣襟坦露着胸膛。至于端午除了粽子这种聊饱口福的记忆,其他的,已然模糊而淡忘了。有时我在想,今天和昨天比起来,哪一个更富有,哪一个更贫瘠?

  值得欣慰的是,上次回乡,看到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巨富标语。

  又到一年端午时,我专门买了一捆苇叶。我想,我要包好多粽子,学我的先人一样,左邻右舍的都送些;和儿孙们坐下来,好好说说那遥远的,已成过往的端午,说说玉女潭,小东河,说说端午里曾经有过的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