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排队走进大队部青石围成的院子里,喇叭里放着“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那首哀怨悲伤的曲子。院子前边搭好了“忆苦思甜”台子,台子两边挂着“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条幅。台子前边摆好了许多长条凳。我们被安排坐在会场的前边,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走进了会场,男人们蹲在凳子上吸着烟,妇女们凑在一起拉家常,空气中飘散着呛人的旱烟味。会场里说话声咳嗽声嗡嗡地响着。
这时,一个穿着黑棉袄带着军帽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台子上敲了敲话筒说:“社员同志们,贫下中农同志们,红卫兵同志们,请不要讲话。请贫下中农代表上台。”几个老农被请到了台上,那男人见老农坐好了就大声地宣布:“忆苦思甜大会开始了,把地富反坏右压上来。”几个背着三八大盖的民兵压着几个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头上带着高帽子的人走到台子上来,低垂着头站在台子一边。一个年轻人在台上高举着拳头领头高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台下的人们一起举着拳头高呼口号,台上的民兵用手掌使劲往下摁阶级敌人的脑袋,我觉得这些人不是人,或者说不能当做人看。
一个老农开始讲起万恶的旧社会,被地主压迫的血泪史。当老农讲到要饭,地主放出恶狗咬伤腿的时候,台下的人有的哭了,有的愤怒的瞪着眼睛,大家群情激奋。那个一边讲着一边指着那个六十多岁郭姓地主,一个民兵把那个浑身颤抖地主提溜出来,人们高喊着“打死他,打死他!”那个年轻力壮的高大的民兵一脚把那个地主踢到台下。那个地主痛苦地呻吟着躺在地上。人们都仇恨地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人。
晚上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妈妈问我中午在哪儿吃的饭,我说吃的忆苦思甜饭。我和妈妈说那个糠窝窝甜丝丝还挺好吃。妈妈警告我出去别乱说这种话。
晚饭后我们几个孩子在屋山头那里集合了,圆圆的月亮通亮通亮的,整个山峦和大地都看的清清楚楚。我们分成两帮人捉迷藏,有捉的、有藏得。我和弟弟跑了很远,过了马路顺着营房的石阶往上爬,跑到招待所树下阴影的草丛里藏身。觉得不可靠,又钻进招待所的菜窖里,菜窖里很暖和,散发着一股烂菜帮子的气味。不多时,我们听见有人悉悉索索的跑过来,找了一圈,尿了泡尿,一边自言自语着走远了。我和弟弟静静的趴着,一大会听见没声音了,就扒了两个萝卜出来。我们打开自来水洗干净了萝卜,一边吃着,一边从上边走下来。
出了招待所,在马路上,一群女孩在月光下玩老鹰捉小鸡,她们一边玩着一边喊叫着笑着。我和弟弟坐在台阶上吃着萝卜,看着那群女孩玩的有趣。忽然又人在后边抱住我说“抓住了。”我抬头一看是小辉、小慧、还有小平。他们问在那里弄得萝卜,我指给他们地方,就和他们一起去菜窖了。